时间回到1946年,当霍克斯沃斯?黑尔成功阻止了加州水果公司在夏威夷开设一系列连锁超市企图的时候,他对总部报告说:“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面临着来自美国大陆的严重挑战。在战争造成的混乱之后,这本是可以预见到的。有一段时间,我们发现盛行于民间的、危险的激进运动可能促成加州水果公司的成功,因为这些外头的人好几次几乎拿到了租约。有一次,恐怕可能把酒川龟次郎收买了,但我们对这个小个子日本人施加了一定的压力,阻止了此事。所以至少从目前来看,我们击退了一个劲敌。但从更大的意义上说,在我看来,真正的危险来自格里高利公司。他们曾两度试图渗透进我们的市场,只有靠极其坚决的行动才能阻拦他们。我们必须保持极度警觉,将他们逐出夏威夷,集团里的任何人,无论他担任任何职务,只要不能预知格里高利公司的下一步行动,我会都考虑将其解雇。
“至于O。C。克莱门斯公司和夏亚&霍纳公司,我敢肯定我们已经将其吓退,因此除非有不可预见的事情发生,否则我们不需要担心那边会出现任何不利局面。”霍克斯沃斯沉稳地看着几位同事,好像要把自己的勇气注入他们心中,以保护夏威夷不受外界的影响,几位成员怀着振奋的决心离开了会议。然而到了1947年,黑尔不得不再次召开会议,这一次他说:“眼下的情形,我既不喜欢,也弄不明白。一段时间之前,我得到环礁湖酒店的工作人员报的信儿,说有位波士顿来的律师,叫作詹姆斯?麦克?拉费蒂,正在咱们的城市里,行踪十分诡异。比如说,有人看见他跟海滩伴游少爷凯利?卡纳克阿谈了很久——就是玛拉玛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们在凯利身边布置了些人,发现这个麦克?拉费蒂跟他提到了,”说到这儿,霍克斯沃斯故意顿了顿,为的是制造气氛,“提到了沼泽庄园的事。”
房间里几个头发花白的成员一阵骚动,大家的眼睛睁得老大,骚动仿佛扑向岸边的海浪似的迅速传开。黑尔继续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断定,从凯利能提供的情况来看,这个麦克?拉费蒂心里觉得有可能,”他又一次放低了声音,来强调下面所说的话的分量,“建一座酒店。”人们又睁大了眼睛,房间里一阵骚动,因为几乎每一座重要酒店的老板那天都在场,“我已经在这个麦克?拉费蒂身边安排了跟踪者,但是还没什么发现。休利特,你给我们念念,到目前为止咱们发现了什么?”
休利特?詹德思清了清嗓子,拿起几张纸念道:“詹姆斯?麦克?拉费蒂,1921年毕业于圣十字学院,1926年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在波士顿开展律师业务。1941年至1945年在美国空军服役,担任上校,负责在非洲、意大利和英国修建飞机跑道的土地收购事宜。与哈佛大学哈罗德?阿伯纳西教授合著《美国空军的土地收购政策》一文。臭名昭著的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的儿子,这个黑眉毛长期担任民主党政治家,由于担任州长期间有渎职行为而入狱。罗马天主教徒,在海外服役期间曾两次访问罗马,使他与父亲的选民拉进了关系。他本人从来没有竞选过公职。”大个子休利特?詹德思顿了顿,然后又说,“没有什么线索显示他受雇于何人,或者来夏威夷所为何事。”休利特把这张纸扔在桌子上,好像在说:“如果你觉得从中能看出什么来,不妨试试看。”
霍克斯沃斯?黑尔说:“好吧,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我们发现一个精通土地收购业务的外来人,很显然是某个对沼泽庄园感兴趣的哈佛激进分子,想建一座酒店。在我看来,显而易见,他似乎就是我们随时想要挡在本城之外的那种人。”桌子旁边的几个人点点头,于是黑尔继续说道,“我们之中有没有卡纳克阿信托的人?”
休利特?詹德思说:“我在信托委员会里,还有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第三个成员是哈利?海默尔,他肯定可以信任。”
“你能代表哈利吗?”黑尔问。
“这个,他娶了我堂妹阿比盖尔,”休利特说,“我想我能代表他。”
“大家是不是都同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允许玛拉玛?卡纳克阿将沼泽地庄园出售给麦克?拉费蒂?”
“据我所知,正是如此。”休利特答道,“你说呢,约翰?霍克斯沃斯?”
“听任那样的人到咱们城里来,简直就是犯罪。”
“那就是都同意了。”黑尔宣布,然而在这种事情上,他天生谨慎小心,黑尔仍然不放心地问,“咱们花一分钟来设想一下,假如这个建酒店的计划是个障眼法。咱们假设这个麦克?拉费蒂是另一个人的马前卒。各位,我认为这种设想十分合理。这个男人到底代表的是谁呢?”
狡猾老练的“堡垒”集团成员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这个问题。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一个瘦瘦的、聪明的男人,有着典型的惠普尔家的聪明头脑——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当时被赶出群岛时,怒气最盛的是加州水果公司,但我认为他们一定不肯从波士顿请个代理人,这是出于天生的虚荣心。这种做法就是不合加州人的胃口。我也不认为是O。C。克莱门斯要卷土重来。排除了这两家之后,我也不相信格里高利又打上主意了。因此我只得认为是夏亚&霍纳公司。他们就喜欢玩这种花招,毕竟,请记住,夏亚是个很招摇的天主教徒。”
“我怀疑到底是不是格里高利公司的人?”霍克斯沃斯沉思着说,“有没有人见过这个麦克?拉费蒂?”
没人见过。会议结束时,黑尔提醒大家:“我想你们应该都读到了,加州水果公司和他们的工会签署过一份合同。格里高利公司三年前就签了那样的合同,你们也应该知道夏亚&霍纳公司的立场。假如你们在这场战斗中缺乏勇气,那么,为了让麦克?拉费蒂之流远离我们的城市,你们得时刻牢记工会的立场。”
其他人离开堡垒的时候,霍克斯沃斯?黑尔还坐在那里对刚刚讨论过的话题冥思苦想。他就是弄不明白,一个头脑正常、热爱夏威夷的人,怎么会让像格里高利公司这样的团体进入夏威夷。“怎么搞的,真见鬼!”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他们都是外人。他们根本不按规矩来,只要赚了一点钱,他们会怎么做?把钱调回纽约。这钱对夏威夷会有任何好处吗?一分钱也不会用在夏威夷人身上。”他看看窗外的传教士艺术博物馆,祖父艾伯纳曾为其捐赠过一百万美元和一件伦勃朗原作。远处是传教士自然历史博物馆,里面是一组无可比拟的夏威夷艺术藏品。后面是陈旧、壮观的纪念馆,纪念着亚伯拉罕?休利特对夏威夷人民的热爱,还有让夏威夷少男少女们免费受到一流教育的休利特礼堂。更重要的是那些无形的东西:大学里的教职、传教士海洋研究基金,还有传教士为退休牧师设立的基金。夏威夷社会生活中,几乎找不到有哪个方面没有得到过“堡垒”成员的改善或资助。
“假设我们允许格里高利公司进来,按他们的意思进行经营。”霍克斯沃斯沉思着,“咱们看看,从现在开始五十年内,夏威夷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会有格里高利博物馆或者格里高利夏威夷人学校吗?他们会把我们的钱偷走,他们不会回报给我们一分一毫的好处,除了暂时把物价降下来。他们的执行官会在这里成家立业、扶养子孙,并让子女们在群岛工作吗?不会。我们将会出现‘不存在的主人’,而且是比较糟糕的那种形式。如果格里高利将魔爪侵入群岛——我希望我的有生之年里看不见这一天——他们对群岛不会有任何贡献,绝不会有任何贡献。”
黑尔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心里一团乱麻,最后,他的思路延伸至一个十字路口:“不,我错了。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两种东西。一是政治骚乱,因为他们中的半数都是支持罗斯福新政的民主党分子,满脑子的激进想法。他们还会带来工会。”这两种可能性令他胆寒不已,黑尔停止了思考,望着窗外他深爱着的火奴鲁鲁,“外面那些人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们,只有我们知道怎么做才是为火奴鲁鲁好!”他怀着一丝疑虑,“你以为他们心里记得我们为夏威夷做过的一切。这是怎么搞的,他们理应团结如一人,站起来把格里高利公司或者加州水果公司这样的公司踢到大海里去。但他们似乎从来看不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他的秘书插嘴说:“那个日本小伙子还想见你。”听了这话,黑尔猛烈地摇着头。
“别找我!跟劳工谈判是休伊的事。”他缩进后面的一扇门内,喊来休利特?詹德思。那位大个子一来,黑尔便命令:“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年轻人一了百了。”大个子休伊扣好皮带,做出杀气腾腾的架势,这让黑尔多少感觉到有些安慰。
詹德思走进董事会议室,看见里面有一位头发理得短短的年轻人,对方信心十足、满面春风地张开右手越过桌子伸过来说:“我是酒川五郎,先生。我还记得你对我们家兄弟的好处。”
这个姿态让休伊?詹德思放松了戒备,他一时失神地想道:“这就是那个没被我们录取进普纳荷学校的兄弟。如果我们当时录取了他,他就不会成为劳工领袖了。”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厉声问道:“你来见我,为的是什么,年轻人?”他故意没有请五郎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