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顿晚饭,有烈酒,有欢笑泪水,唯独没有面对死亡的悲伤。
悲伤,是留给自己和黑夜的。
贺向国的媳妇叫娟儿,有一双清澈到极的眼睛,她整晚几乎没怎么说话,只寸步不离跟在贺向国身边,有战士咋咋呼呼过来喊嫂子,轻轻嗯一声便脸蛋通红低下头。
每当这时候,贺向国便骄傲的像只大公鸡,恶狠狠把人赶走,然后笑的宛如个智障看一眼媳妇。
这个夜晚,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梁汝莲也感觉很幸福,什么都值了,她争取来了这份美好。
晚饭结束,娟儿轻轻喊住她。
“嫂子,有事吗?”梁汝莲几乎不敢近距离看这双眼睛,就像回不去的时代般,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神,这样简单的女人,复杂的后世生长不出,让人不忍心看她受一点伤害。
即将来的战争,贺向国的命运,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梁同志,我来谢谢你。”娟儿的声音和眼神一眼干干净净,夜色下,像朵静静绽放的山野小花,“我本来想写信告诉向国怀孕的事,算算时间应该赶不上,谢谢你,让他打仗前知道了,我没啥遗憾了。”
没人是傻子,即使没见过市面的农村妇女。
打仗冲在最前面,可能再也回不来。
连队有专门接待家属的房间,白天早有战士打扫的干干净净,贺向国待遇特殊,分到了最安静的,前后左右空旷,保证不受打扰。
娟儿打好洗脚水,搬了个小板凳,温柔脱掉贺向国的鞋袜。
贺向国满脸傻笑:“娟儿,你真好。”
他没感觉到,滚烫的洗脚水里落了滴温热的液体。
来的路上得知情况,贺母郑重叮嘱了一句话:不许哭。
是哦,不能哭,男人为国家打仗,是大英雄,哭不吉利,会让男人牵挂,她能做的,给予男人最后的温柔,让他安安心心上战场打敌人。
“油嘴滑舌的。”娟儿拨动洗脚水,让哗哗的水声盖住她差点没忍住的哽咽。
都说男人的脚臭,她却觉得男人的脚又大又厚实,就像他的人一样。
第一眼,她就看上他了,看透了他凶巴巴外表下那颗可以托付终身的心,果然,傻大个可会疼人了。
时间是个残忍的东西,洗脚水会变凉,夜会变深。
等躺进被窝,紧挨着男人热乎呼呼的身体,娟儿柔声道:“向国,给咱们的孩子起个名吧,我从怀上就喜欢吃酸的,娘说肯定是个男娃。”
“男娃女娃都好,都是咱俩的种。”贺向国比拆雷还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到摸起来没啥两样的肚子上,幸福呢喃道,“男娃的话,叫富强吧,等他长大,国家肯定繁荣富强了,女娃的话,大名你和娘起吧,小名,就叫小花吧,像你一样,好不好?”
娟儿轻轻重复:“富强,小花?”
不知道为啥,她好像看到了两个蹦蹦跳跳可爱的孩子。
可是,没那么多时间给留给两人说傻话了。
一些话,总归要说的。
“娟儿,如果我回不来,找个好男人改嫁吧,答应我好不好?”贺向国声音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咱娘你不用担心,她坚强着呢,年轻时就一个人过来的,孩子的话,你带走也行,留给她也行。”
娟儿爽快点头:“好,我听你的,你要真牺牲了我就改嫁,娘的话,我嫁到哪里都会给她养老送终,孩子不管男女,都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