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尤笑了笑,拿出了笔记本,圆珠笔,打开了本子,翻到了写有&ldo;可乐成瘾研究调查&rdo;的一页,说:&ldo;我的研究课题,需要找一个最适合喝可乐的季节,最适宜搭配可乐的食物,一个最能激发人喝可乐的欲妄的环境,您这里特别合适。&rdo;
说着,他把六瓶寒气逼人的可乐在面前一字排开。
&ldo;哦……那……&rdo;老板娘搔了搔头皮,&ldo;你慢慢研究,慢慢研究……&rdo;她瞅了瞅聚在店后头的那几桌或穿黑,或穿黄的人,声音轻了许多,&ldo;那你小心研究啊……&rdo;
厨房里飘出阵阵油脂和香料的气味。赵尤笑着和老板娘点了点头,盯住了面前的可乐,不动了。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店里来,都是些穿黑衣服的,有的一个人,抽着烟,拖着鞋底进来,有的成群,一身酒味,嘻嘻哈哈地进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些纹身。那群黄衣服的人也都纹了臂膀、小腿。有一个甚至连脖子上都裹满了骷髅纹身。
店里就剩下一张空桌子了。
黑衣人和黄衣人竞相点菜,一缕缕青烟蹿出了厨房,室内刷成艳粉色的墙壁被熏得发了紫。店里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忙着上菜,忙着开酒,忙着添碗筷。烧烤店的外卖生意也不赖,一直有电子单进来的声音,老板娘在柜台后头忙着算账。
油脂的焦香味更重了。
赵尤又要了六瓶冰可乐。
黑衣人和黄衣人都点了很多酒,有些人喝得上头了,脱了帽子,露出通红的脸蛋和耳根。穿黑衣服的只和穿黑衣服的人碰杯,互相点烟,穿黄衣服的只和穿黄衣服的碰杯,互相点烟。他们都时不时地拿眼角瞥身着不同色系衣服的人。
酒杯丁零碰撞,打火机嚓嚓得响,火油味稍纵即逝,风扇呼呼地往外吹风,老板娘啪嗒啪嗒按手机。
店里的人都很安静,一言不发。
过了阵,门开了,一群女孩子们的说笑声顺着南风吹了进来,却戛然而止。赵尤回头看了眼,就看到一群四个年轻女孩儿,各个都染了头发,笑容僵在脸上,停在烧烤店的柜台前。一个酒红色长发的拉了拉边上的女伴,轻声说:&ldo;我们换一家吧,不然外卖好了。&rdo;
女服务员刚给黄衣人又开了两瓶啤酒,看到了她们,热情地招呼说:&ldo;里面坐啊。&rdo;
老板娘帮腔道:&ldo;堂吃扫码有优惠。&rdo;
老板娘还过去低声和她们说:&ldo;他们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没事的,大家都是来吃饭的,坐吧。&rdo;
一个黄发女孩儿就说了:&ldo;那我扫一下看看什么优惠啊!&rdo;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仅剩的空桌边,扫了下桌上贴着的一个二维码,一屁股坐下,和同伴们挥手:&ldo;十块钱优惠券!&rdo;
其余三人或有些犹豫,或有些紧张,可也都走了过去,坐下了。她们紧抱着皮包。
棕短发的说了:&ldo;不然还是外卖吧……&rdo;
女服务员拿了菜单过去,热情洋溢:&ldo;先看看菜单啊,没事的,慢慢看,没事的啊,还是我先给你们上些小菜哦?&rdo;
女孩儿们坐定了,翻看起了菜单。
赵尤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些可乐上,没一会儿,他又听到店门被人推开的声音。这次他没回头,听老板娘说道:&ldo;帅哥,几个人啊?堂吃还是外卖?堂吃得等等。&rdo;
没人接话。
女孩儿们点完菜了,黄发女孩儿开始拆餐具,棕发的就拦了下她,脸色还是有些紧张。
老板娘说了句:&ldo;你慢慢看哦。&rdo;她往那四个女孩儿那桌走去,停在她们桌边问道:&ldo;是不是想打包啊?&rdo;
酒红色长发的问:&ldo;已经付钱下单了,能改成带走的吧?优惠还算吗?&rdo;
老板娘回了话,可她说了什么赵尤没听清,赵尤甚至看不到老板娘了,一个青年男子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他只能看到他‐‐上身穿了件短袖花衬衣,下半身是一条到膝盖的花裤衩,脚踩一双塑料拖鞋。他的头发很长,松散地扎在脑后,一些长发盖在他额前,几乎遮住了他的右眼,似乎影响了他的视野,他便拨了拨头发,一道伤疤在他右边眉骨,接近太阳穴的地方闪了闪,随着他放下手,随着那些长发重新垂落,这道伤疤又被盖住了。
他的衬衣领口微微敞开,气色不太好,皮肤近乎苍白,显得黑眼圈很重。
他拉开了赵尤对面的一张椅子,问他:&ldo;不介意搭个台吧?&rdo;他又回头笑着和老板娘说:&ldo;我这儿搭个台。&rdo;
他右手捏着一本覆着一层厚厚的油光的菜单,他的指甲有些长了,还很不平整。
赵尤说:&ldo;没关系,我没问题。&rdo;
花衬衣男子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一个很浅很客套的笑。他的脖子上粘着一些发丝。
他的头发很黑。他的瞳孔也很黑。
花衬衣男子坐下后,老板娘和他说了些话,他点了点头,一只手撑在桌上,半举着。那些烧烤引起的烟雾、那些香烟烧出来的烟雾环绕在他身边,他的花衬衣显得灰灰的。他看上去像一株会出现在清晨的雨林里的植物,藏在浓雾后的身躯上布满了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