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军的新战略和战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它们更适合对付阿富汗的游击战。“搜索和歼灭战术”与“同化战略”,苏军一直沿用了数年之久,阿富汗游击队的困境似乎来临了。世人皆知,以实力而论,阿富汗游击队与苏军在各个方面都相差悬殊,最鲜明的体现,自然是在双方使用的武器装备上。
英国在阿富汗留下很多影响,老式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就是其中之一。这种19世纪设计成型的非自动老式步枪是阿富汗游击队的主要单兵装备,阿富汗人用这种老掉牙的古董货与苏军的全自动AK系列突击步枪抗衡。由于不是自动武器,一旦遭遇近战,阿富汗游击队往往要付出惨重伤亡。不过老式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有一个好处——射程较远。而且,这种步枪使用口径为7。75毫米的子弹,即英制。303英寸步枪弹。这种枪弹的杀伤力不小,英国人在弹头的弹尖部分填充了轻质的铝,致使弹头的重心后移,击中人体后极易形成翻滚,加大了创伤面积。山地游击战中,阿富汗游击队中的老兵常常使用这种步枪对400—500米距离上的苏联士兵进行狙击。而苏联士兵手中全自动的AK系列步枪有效射程只有300米,打不到阿富汗游击队,所以苏军一度在阿富汗人的狙击作战中吃亏。
不过苏军很快吸取了教训。驻阿富汗苏军为每个步兵班都配备了德拉贡诺夫(SVD)狙击步枪,而且每个步兵班都装备PKPKM通用机枪,以压制阿富汗游击队的中距离火力。苏军同样在子弹的杀伤力上动了脑筋,将AK系列自动步枪改为使用5。45毫米口径子弹。这种小口径枪弹比原来的7。62毫米中口径枪弹更容易翻滚,杀伤力更大。小口径步枪弹在射入人体时的创口面积和中口径的差不多,但是在钻透人体后产生的创口面积要比中口径步枪弹大2倍。苏联人的小口径步枪弹还有一种特殊的设计——弹头的尖部只有被甲,里面是一个空腔。这个空腔在弹头射入人体后会立即破裂,随即弹体的铅心就翻出来双重杀伤,效果类似达姆弹。但这种子弹并不是达姆弹,不受海牙国际公约中“严禁使用达姆弹”条款的限制。就这样,苏联人钻了海牙国际公约的空子。阿富汗人对这种子弹十分痛恨,称其为“毒弹头”。
在战斗中,阿富汗游击队可以缴获一些苏军的AK-74步枪,但游击队往往舍不得使用。况且游击队员大多是文盲,结构复杂的武器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负担,倒是李·恩菲尔德步枪更能适应阿富汗山区的恶劣环境。所以,阿富汗游击队常常将缴获的AK-74步枪卖到巴基斯坦的边境小镇达拉,在那里一支AK-74可以卖到3000美元的高价。事实上,这些枪通常是由西方国家的情报机构来收购。赚到钱后,阿富汗游击队再低价换回大量李·恩菲尔德步枪。达拉是巴基斯坦北方卑路支省的一个小镇,被称为“枪城”,因为那里至今仍然处于无政府状态,世代以土造枪支为业,所有居民人手一枪。这里有很多手工作坊,能生产一些老式步枪,英国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德国的毛瑟驳壳手枪、苏联的AK-47突击步枪等。由于缺乏优质钢材,当地人使用手头一切材料做枪,曾经有支李·恩菲尔德步枪的枪管是利用废汽车方向盘里的圆形钢管手工拉直并刻出膛线后做成的。即便是这样的步枪,也被阿富汗游击队用来与苏军作战。
步枪是阿富汗游击队和苏军都有的,还有太多东西,阿富汗游击队闻所未闻,比如精巧的地雷。苏军常常同时用火炮和飞机在游击队控制的村庄、道路上布撒大量地雷,其中有大量的诡计地雷,伪装成手表、玩具、钢笔、收音机等,阿富汗的儿童深受其害。这些五颜六色的小装置,因其小巧,很容易被孩子们当作谁不小心失落的玩具;地雷带来的痛苦,往往会伴随孩子一生。有名来阿富汗采访的西方记者曾经看到,一个只剩下左手的阿富汗人弯腰拾起地上的地雷扔到远处,他要把道路清理出来好让游击队通过。
苏军在阿富汗的装备与战术,可以用一支运输车队为中心,来加以说明。
80年代的苏军,一个参加作战行动的摩托化步兵师每天需要补给700—800吨的物资,一个战斗直升机团每天需要补给近400吨。而阿富汗是个内陆山国,全国五分之四的面积是山地,基本没有铁路,更没有海港。空运只能解决每天200—300吨的补给量,对10万之众的驻阿富汗苏军来说无异杯水车薪。苏军绝大部分的后勤补给物都依靠卡车运输。从苏阿边境到阿富汗腹地只有3条战略公路。例如,从铁尔梅兹出发的苏军补给车队要开400公里才能到达喀布尔,途中还必须经过许多险要山地。一般来说,一辆满载的军用卡车开到80公里/小时是没问题的,但是编队行驶时速度能到50公里/小时就很不错了。一个大型的补给车队只能以20—25公里/小时左右的速度行军,车距50米左右。而且在阿富汗这样的高原地区,车辆通常只能装载平原地区一半的物资。即使在没有民用车辆阻塞和游击队袭击的理想状态下,每天最大运输量也只能达到3000吨,而实际上苏军补给每天能有1500吨就很不错了。这些物资只够苏军维持2—3个师规模的持续作战行动。对阿富汗游击队来说,这些满载弹药和燃料的卡车车队是最好的打击目标。
前文有所提及的法国著名记者帕特里斯·弗朗塞斯希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阿富汗游击队控制区,采访抵抗运动的真实情况。他曾真实记录了一次亲身经历的伏击苏军运输车队的行动:
我们伪装起来,躲在山坡上的岩石后面静等了一个多小时。晨曦中的山峦披上了一层霞光。山脚下伸展着一块狭小的平原,用赭石色石块砌成的村舍星散在原野上,在这拂晓时分显得格外宁静;田野里点缀着一片片树林,绿荫下阡陌纵横,曲径缠绕。此时此刻我不禁揣想,战争爆发前在这里生活一定其乐无穷。
离我们一千米开外的平原另一端,蜿蜒伸展着喀布尔—赫拉特公路,这是阿富汗主要的交通干线之一,从山上看下去,它宛如一条狭长的彩带。一座规模不大的兵营静悄悄地蜷缩在公路左侧。它的四周耸立着奔腾起伏的山峦,那里是圣战者神出鬼没的地方。
我们所在的地区叫马伊丹,离首都喀布尔约30公里。抵抗运动控制着这块平原和从平原上穿过的这一段公路,周围一些地方也在圣战者手里。我们跟敌人同时活跃在这个地区,但敌人仿佛不存在似的,农民们白天在离兵营300米远的地里耕作,晚上时而打上几发子弹,骚扰敌人彻夜不眠。从战争打响以来,几乎天天如此。
昨天,我下山察看一处陷阱。那里有三十多辆苏联军车扭扭弯弯地翻着肚皮躺在公路旁,有的被火烧得黑乎乎的,面目全非。被熏黑了的柏油马路上到处是数不清的弹壳、沾满血迹的衣服碎片和各种机械的残骸。在昨天战斗中被炸翻的卡车仍在默默地冒着浓烟。
在这条公路上,每周都有补充给养的车队企图从这里经过。车队总是以侦察直升机开道。圣战者们时常藏在石洞里恭候这些车队,基本做到来者不拒。应该让敌人纳点战争税!
今天早晨,阿齐姆跑来告诉我,据报告又有一个车队要经过我们这里。
9时30分,在喀布尔方向一段笔直的公路上果真出现了一串车辆,远远看去像条孱弱的毛虫在蠕动。我举起望远镜一瞧,原来是10辆轻装甲车护送着13辆带有拖兜的卡车正朝我们方向开来。它们一辆接一辆,走得十分缓慢,有几辆车还开着前灯呢。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这是在做梦;天空中没有直升飞机的影子,也听不到飞机马达的轰鸣。俄国人在这里和不远处已经遭到过上百次袭击,难道他们真愿意将自己的部队运到这里来送死吗?他们为什么对月复一月一再重演的伏击战不以为然呢?
车队渐渐向他们靠来,马达的轰鸣震动着透明的空气。在我面前的圣战者一个个趴在各自的武器前等待着,要等第一辆装甲车拐过一个急弯来到一个山丘旁才能动手。几分钟过去了……这怎么可能呢?俄国人应当明白在这里很可能再遭伏击啊……
装甲车绕过小丘,继续向前……真主正在天堂等待着圣战的殉难者呢。游击队员们突然一起开了火……
苏联人立即乱作一团。一辆被击中要害的装甲车开始起火,滚滚浓烟缓慢地向空中升去。车队后边一辆卡车停止转动,车上的人统统中弹丧命。其余车辆马上加足马力,企图在一片烟火的掩护下逃走。由于时间仓促,这次埋伏布置欠周,因而放走了一些车辆,它们在一公里以外的平原上又集结起来。
见此情景,十几名抵抗运动战士扔掉伪装,冲下山去。他们把一辆卡车里的尸体毫不客气地扔在公路上,然后将卡车推到路边,想连车带物一起弄回驻地。苏联人这时发现了他们的行动。说时迟那时快,一辆轻型坦克瞬间掉过头来,爬过几个小土丘疾速朝伏击圈开来。几颗炮弹落在圣战者四周,炸得泥石飞溅。不一会儿,路边的那辆卡车中了弹,轰隆一声被炸得粉碎。
这次伏击战一直打到日落。俄国人不再采取行动了,显然他们害怕在前边山地再遇厄运。傍晚,游击队员们不时地开枪骚扰敌人,但始终未能接近停在平原上的车队。17时30分,从南面开来一支庞大的装甲车队,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将遭到伏击的俄国人救出伏击圈。在突围逃跑的时候,敌人又损失了两辆卡车。
在这次战争中,抵抗运动只有一人死亡,而苏联人可能有十人丧命。苏联士兵没有反击,也不想反击。近在咫尺的那个俄国兵营本来可以从一侧袭击圣战者,但他们始终龟缩营内,没有任何动静。
这样的袭击在阿富汗每天都会上演。在山地条件下,只要一辆车被击毁或抛锚,就会导致整个车队陷入被动局面。为解决这个问题,苏军运输车队各车辆均装备了发烟罐,一旦遇到阿富汗游击队伏击,各车车长就抛出发烟罐,使车队被烟幕遮住,以减弱阿富汗游击队火力杀伤效果,车队在烟幕掩护下迅速撤离危险区。如果有车辆被击中或抛锚,该车和前后相邻车辆的车长立即将发烟罐抛到这辆车周围,形成烟幕屏障;然后,牵引车在烟幕掩护下接近被损坏车辆,挂上钢缆,将这辆车拖至安全地带。在抛发烟罐、抢救遇险车辆的同时,还要组织火力掩护,以压制阿富汗游击队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