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船影彻底消失在水际线时,黎天成才缓缓回转了身,脸色一下变得沉峻了:刚才在宋氏大酒楼里,他看到的那个熟悉背影,竟然是陈永锐的!陈永锐为什么会在此时来到石宝镇?而且,他居然不和自己接头便径自潜入了忠县。这真是有些反常。
一路沉吟着,黎天成走回了宋氏大酒楼。在店门口那里,宋老板正似笑非笑地坐着,仿佛一直在等着他的回来。
“宋老板,我是朱万玄的外甥,你应该和我这位舅舅的关系很熟。”黎天成只得摆出了自己在忠县的人脉关系。
宋老板一抬手止住了他,并递上来一张字条:“黎公子,这是你朋友留给你的字条,他说你一看就明白了。”
黎天成接下一看,只见字条上写着:“石宝寨顶,崇圣寺内,相见在近,不胜欣喜。”尾端没有留下写作者的姓名。但熟悉的字迹,让黎天成无须多问什么了。
当下,他不敢耽搁,却也不好从石宝寨前门进去,就径自从玉印山的后山梯道攀登而上,直入崇圣寺。崇圣寺内内外外供奉着三百六十五尊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石佛,恍若一片丛林,而香客厢房则隐没在这“佛林”中央。
黎天成刚一进寺,便迎面来了一个小沙弥,将他领到厢房丛中一间净室里:陈永锐果然已在那里静静而待。
“猎风老师,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黎天成满脸喜色,大步迈前,向他伸出手去。
“哦?黎书记长,你现在当国民党的官僚当久了,似乎是越来越会摆官威、耍官气了?是不是‘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了?”陈永锐的笑声似轻实重。
“猎风老师,学生岂敢?”黎天成知道陈永锐这是针对自己先前在宋氏大酒楼里的表现而发,只得低头答道,“猎风老师,那也是我迫不得已的违心之举。请猎风老师原谅。在我心目中:人民群众永远是我们共产党员的强大依靠。”
“嗯—你保持着这个政治觉悟就好。”陈永锐敛起了取笑之色,“我认识马望龙,我也知道他现在的职位,所以我明白你为他‘搜刮’宋氏大酒楼‘黑角灵石’的用意。”
说到这里,他将一方木匣“沙”地从桌上推到了黎天成面前。
黎天成打开一瞧,匣中那块“黑角灵石”赫然在目,便大吃一惊:“猎风老师,你这是……”
“你应该知道的:国民党官员千方百计要不到的东西,我党却总是能让群众心悦诚服地献出来的。你把这‘黑角灵石’转送给马望龙,将来会对你在忠县盐厂的潜伏工作大有裨益的。”
黎天成眉目间喜色横溢:“猎风老师,谢谢你及时为我排忧解难了。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公开酬谢一下宋老板。”
“哦?站在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的角度,你准备如何酬谢他?”
“我会让石宝镇公所的所有政务接待活动都来宋氏大酒楼消费。”
“也好,只有这么做才会不让别人起疑。我会去和宋老板沟通一下。”
黎天成这时才将话头切入正题:“猎风老师,你这次到忠县究竟是为何而来?”
“我是为调查‘吊耳岩盐案’事件而来的。”陈永锐回答得很明白了。
黎天成终于憋不住,将心底那个问号抛了出来:“我们党组织对这桩事件究竟插没插手?”
“川东特委向周副主席专门汇报过了,他们绝没有擅自介入这次案件。”
“川东特委既是没有,会不会是石柱县党委擅自行动?”
“这也正是我们的顾虑。所以,我这一次才会下来秘密调查。当然,我本想隔几天再去找你,可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就遇到了,没想到还顺便帮了你一个忙。”
黎天成悠悠一叹:“真不知道是哪一股势力介入盗走了吊耳岩的军盐。”
“不管是哪一股势力,都在从客观上提醒我党和国民党:日本人对川东供盐基地一直虎视眈眈,‘515计划’的出笼,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党曾多次向国民党发出警告,国民党总是认为我党小题大做。现在‘吊耳岩盐案’一爆发,也确实给了我党派出盐务代表进驻盐厂的机会。”陈永锐目光灼灼地讲道,“所以,毛泽东同志说得很对: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矛盾性,既有弊又有利、既有好又有坏、既有定数也有变数。咱们要‘抓住两头、引导中间、调控事变、达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