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国公府的那几天里,从长辈处抽身后,章玉映便爱拉着魏鸾和周骊音去找这位段叔,听他讲边地有趣的故事。
只是此人相貌实在普通,行事又温吞,魏鸾当时听得津津有味,过后就没印象了。
今日途中碰见,若不是特地留意,恐怕未必能想起来。
但也就是这种人,最适宜做斥候刺探军情。
魏鸾呼吸微紧,赶紧推醒盛煜,怕被那人听见,探身过去凑在耳边道:“刚才有位樵夫路过,我瞧着很眼熟,似乎是定国公身边的人。夫君,派个人跟去看看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喷在耳边,热乎乎的。
盛煜原本心神微漾,听见后半句,却觉微惊。
“像章孝温的人?”
“是啊,面容很像,那人从前是管斥候营的,我怕……”
不必她言明,盛煜早已会意。
清隽的脸上霎时笼了肃色,他倾身探向魏鸾那侧,从洞开的侧窗瞧出去,那位樵夫已走至十数步外。平淡无奇的打扮,并不惹眼的身形,挑着柴担独自缓行,若非魏鸾特意提起,便是连他都未必会留意,只当作是寻常樵夫。
但此刻留神细看,立马就觉出了端倪。
那人走路的步伐虽缓慢,但习武之人与寻常樵夫走路时,终究是有细微差别的。
盛煜眸色骤沉,朝随行在侧扮作家仆的虞渊递个眼色,待他驱马近前,低声吩咐道:“跟去看看,是斥候营的高手,确认身份即可,别打草惊蛇。”
虞渊应命,仍遂马车走了片刻,到岔路口时,拨马进了小巷。
……
樵夫的出现迅速勾起了魏鸾深藏的担忧。
回到庄院后歇了片刻,待夫妻用饭时,便将当时与章玉映一道找那位段叔的事情说予盛煜。这般旧事重提,被尘埃掩埋了数年的回忆亦渐渐清晰,那位段将军其貌不扬的脸屡屡浮入脑海,魏鸾已有八成的把握,她应当没认错人。
盛煜听闻,神色亦愈发沉肃。
周令渊启程回京,章太后派的人手亦尽数撤离后,他确实有过松懈。
毕竟,以盛煜的经验判断,章太后被永穆帝所迫,让镇国公放手军权回京后绝不可能甘心认输,定会等周令渊安然无恙,在京城谋划更大的风浪。章家在京城的人手先前已被玄镜司斩除了不少,那些人在朗州毫无所获,被调回京城支援,合乎情理。
可若那樵夫当真是章氏的人,先前探到的章家动向恐怕是个幌子!
这念头让盛煜脊背生凉。
当晚夜深,虞渊回来后禀报的消息,更是令盛煜心中骤紧。
据虞渊所言,他尾随那樵夫走了许久,对方并未去卖柴或回家,而是始终在这附近转悠打探,似是在寻找踪迹。且这两个时辰里,对方摸得离这庄院愈来愈近,看起行事颇有章法,恐怕是冲着这边来的。
如此行径,全然证实了魏鸾的猜测。
盛煜沉眉肃容,道:“他没察觉吧?”
“属下跟得很谨慎,一直远远尾随,并没接近他。”
“今晚留意四周,外松内紧。若他还来,不必惊动,禀报我即可。”盛煜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因狄肃不日即将抵达朗州,他还得近况赶往庭州,不宜耽搁太久,便吩咐虞渊先去安排,他在书房点灯读书,等人回禀。
夜色浓如泼墨,三更过半时,虞渊悄然而入。
“他来了。”
极简略的三个字,令盛煜心神微绷。
“多少人?”
“就他一个,应是来踩点的,行踪极为隐蔽。若非主君吩咐,咱们死死盯着周遭动静,怕是……”虞渊顿了顿,面露惭色,却仍诚实道:“怕是很难察觉。”
这样的刺探高手,便是整个玄镜司也没几个。
盛煜闻言,面沉如水。
镇国公与定国公自是一丘之貉,同为东宫效劳,此人在魏鸾年幼时便已是定国公麾下斥候营的领兵之将,可见其才能。今日若非魏鸾提醒,便是盛煜都未必会留意那不起眼的樵夫,对方却在他毫无察觉时,悄悄摸到了庄院附近。
这份本事,比先前那波人高明了不知多少。
亦可见,周令渊虽启程回京,在经历了被掳囚禁之辱后,没打算善罢甘休。先前几回交锋,镇国公的人马皆栽在玄镜司手里,如今对方佯装撤退,令他放松警惕,却派了这样踪迹深藏的人出手,自是打算探明玄镜司的踪迹后,杀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