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炭盆熏暖,锦帘遮风。
盛煜从枫阳谷日夜兼程,入夜时分抵京,将周骊音完好无损地送入宫里,跟永穆帝复命,片刻不曾停息,径直奔曲园而来。这一路风雪交加,寒意逼人,冻得手脚都有些僵,进门碰上她忍俊不禁的笑,一时间不知何故,只道:“笑什么?”
话才说完,眉梢的雪片被屋中暖意融化,缓缓自眉骨流下。
魏鸾笑得更欢,抬袖帮他擦拭。
眉毛上并无多少雪水,头顶的却不是衣袖能对付的,她吩咐染冬取软巾来,擦拭时指尖触到他的脸,被风吹得冰凉如铁。不由有些心疼,将双手捧着盛煜的脸,帮他捂暖和,口中道:“夫君安然回来,我觉得高兴,还不许笑啦?”
盛煜只管睇着她笑。
方才迎面碰见,她那神情分明是觉得他好笑,大概还是跟这雪水毁了仪容有关。不过脸颊被她柔弱无骨的手捧着,丝丝暖意自掌心递来,却是极舒服的。且数日未见,烛光下娇丽的眉眼韵致动人,他趁人不备,迅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魏鸾怕被染冬她们瞧见,赶紧打量四周。
自觉担惊受怕,负气似的揪他的脸。
男人的轮廓虽瘦削冷硬,脸上还是有点肉的,捏着手感还不错,魏鸾又偷偷捏了捏。
盛煜除了不懂事时被人逗着捏脸外,这些年还从未被人如此作弄,不由一愣。
魏鸾赶紧撒手,溜之大吉。
里面染冬已取了干燥的软巾出来,魏鸾接了,转头丢给盛煜,方才的戏谑调皮收敛殆尽,只摆出少夫人的端方姿态,温声道:“夫君冒雪回来,想必还没用晚饭吧?厨房里后晌送来的羊肉,还有好些没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吃最好了。”
见盛煜满意颔首,便吩咐染冬去做。
旁人退去,只剩夫妻俩留在屋里。
盛煜脱了那袭积雪浸透的披风,搭在檀木架上,魏鸾自去箱笼里取了干净衣裳,帮他换衣。雪水擦去后,男人额发半湿,被蹭得微微散乱,连日昼夜赶路后青青胡茬冒出来,摸上去有点扎手。
魏鸾觉得有趣,拿指头蹭了蹭。
抬臂时衣袖垂落,露出腕间的珊瑚手钏,愈衬得那只手嫩白柔软,纤秀可人。
盛煜趁她不备,低头叼住。
玉冠之下,擦得半干的鬓发散落,男人深邃的眼底露出偷袭得逞的笑,像是獒犬叼住了大棒骨。在魏鸾触到火炭似的抽回之前,他双目紧紧盯着她,还故意唆了唆,令指尖微痒。
周遭皆是男人的气息,那一瞥的意味实在深长。
魏鸾大窘,飞速看了眼帘外,低嗔道:“好歹是皇上跟前的左膀右臂,连公侯王族都忌惮三分的,怎么这样不正经!当心叫人瞧见!我还有事没问呢——这趟回京途中,长宁都还好吧?她原本就怕同室操戈,得知宫变的事,定会十分伤心。”
说着话,偷偷拿他的衣裳擦干手指,帮着解腰间锦带,脸上余热未褪。
盛煜就势将她搂住,微挑俊眉。
“回来的路上危机四伏,你只惦记她,不担心我?”
这语气听着有点不对劲。
堂堂七尺男儿,竟还跟小公主争风吃醋起来?
魏鸾莞尔,“夫君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还有心思欺负人,可见途中还算顺利。何况太后和镇国公加起来都不是对手,那些小毛贼算什么,都不够夫君伸一个手指头,凭着这八面威风都能吓退。”说话间,潋滟眼底漾起甜笑,半是揶揄半是夸赞。
盛煜拿她没办法,闷头低笑。
魏鸾亦笑着给他宽衣,得知周骊音虽一路沉默,却并未太过沮丧,稍稍放心。
过后喝碗姜汤暖身,饭食也已齐备。
除了气味诱人的羊肉汤和香喷喷的米饭、糕点之外,还有一大盆炒羊肉,将肉切成指头大的细丁,半肥半瘦,大火爆炒后盛入盘中端上来,还滋滋的冒着油泡香气。于盛煜而言,深雪寒夜里,这样一盘肉足可大快朵颐。
吃完饭,魏鸾又殷勤地送他去沐浴。
被盛煜扣在里面,顺道洗了。
浓情蜜意之间,魏鸾撑着酸痛的手腕,提起明日想去公主府看周骊音,盛煜汗透半身,哑声答应。
……
皇宫里,周骊音如今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在枫阳谷躲了数月,原打算凝心静气,将是非看透后再回京城,免得身在局中左右为难,反而被公私之情搅得一团乱。谁知不待她回京,宫里竟会出那样的事情?即使知道母后和皇兄有意庇护章氏,而父皇志在斩除国贼,她也没想到皇兄竟会宫变。
——在父皇身强体健,稳控朝堂时,图谋篡位。
回京途中,盛煜曾简略说了那晚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