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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从来没有哭过,包括他出生的那一刻,也因此,他从小被一部分族人当成了另类。
他人的有色眼镜造就了他对哭这种行为越发反感,另外他接受的教育也不允许他哭。
他的第一位家?庭教师柏妮丝告诉他哭和撒娇都是没有用的,用这两种方式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属于你,它们只是别人一时的怜悯的心软幻化而成的暂时存放在你这里的馈赠,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想要?什么,就自己主动去争取,光明正大最好?,偶尔使些阴险狡诈的小手段也无妨。
当他意识到这样的教育理念存在着不妥之处时,他已经纠正不过来,而这导致了每当他看到别人真情实感、或装模作样的哀嚎,他都会心生厌恶和不屑。
虞笙是特例。
她淌到他颈侧的温热液体,在这一刻融化掉了他心脏外壁的寒冰,他的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她问他后背的伤口还疼吗。
已经痊愈且过去了足足九年的伤口是不会疼的,当初真正让他疼的也不是被铁片割开后血淋淋的肌肤,而是砸开他记忆匣子的种种恶意,对密闭的黑暗环境、由?此产生的窒息感,带出了数不尽的恐惧。
他想他大概还是疼的。
但?他撒谎了,他告诉她已经没有了感觉。
虞笙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抚摸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隔了会她问:“莱夫走了吗?”
菲恩顿了两秒点头?。
“我晚上能去你那吗?”
“当然可以。”
铱驊
虞笙垂下手臂,用力攥住他衣袖,“那你收留我一个晚上吧。”
菲恩又一次点头?,给莱夫发去一条消息,让他赶紧打包从别墅离开。
莱夫调侃了句,然后不情不愿地回了个“OK”。
菲恩是被宋明尧从机场接到这来的,这会宋明尧还在路边等着,昏昏欲睡之际,看到后视镜里并?排出现一对男女?,他眼疾手快地下了车,替他们打开车门,回到驾驶室,问了目的地后把隔板升了上去。
一到菲恩别墅,虞笙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身上是烫的,心仿佛被拖入情绪的沼泽,也在不停地发抖。
洗完澡后,她拽起菲恩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放,“菲恩,你的手贴在脸上很舒服。”
菲恩掌心滚烫,“你生病了。”
她自嘲一笑,“我一直都病得不轻。”
菲恩找到温度计,测了下,快到三十?九度。
他驾轻就熟地找到感冒药,递到她唇边。
虞笙就着水吞下,药效很快起来,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倒头?就睡,没一会陷入走马灯般的梦境中,她梦到了三年前九月八号发生的事。
从陈曦的情人那逃离出来后,她一路疯跑,跑到了波茨坦广场,接到孟棠的电话,她问她在哪。
她照实回答。
画面中断。
等她反应过来时,孟棠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告诉她苏又澄死了,死在了去年的九月中旬。
然后她们开始相互责怪、相互埋怨,以一种最狠厉的模样?。
最后一幕的梦境无比真实。
她坐在铁桥的围栏上,双腿悬空,坐了很久,久到给了她大脑足够的时间暂时去磨平苏又澄的死亡,然后她松开手,一跃而下,强烈的失重感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耳鸣得厉害,只能听见咕噜噜的水声。
她屏住了呼吸,双臂双腿却在本能驱使?下,不断使?出和游泳初学者?一样?扑腾挣扎的动作?,效果甚微,不一会,她全身的力气就散尽,窒息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清楚自己在跳下去的那瞬间,其实没想过要?寻死,她只是想体会一下苏又澄在生命终结前一刻体会到的痛苦和绝望。
偏偏绝望这种东西就像戒不掉的瘾,对老?烟枪来说,它是明知?会掏空自己身体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吸入肺腹的尼古丁。
对苏又澄来说,它是一个记录过去的放映机,一帧帧地倒带,心里的自我厌弃感就会一点点地加重。
对她来说,它是一种病,由?后悔、愧疚、心疼构成的传染病,发作?得极慢,可一旦接触到,病毒就会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皮肤,留下猩红、逐渐溃烂的印记,再一点点地将她的脑髓汲取殆尽,她就此成为一具毫无理智可言的躯壳。
躯壳是不需要?考虑活着的,于是她彻底不动了,将身体蜷缩起来,呈现出像在母亲子宫里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