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领会到她那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时不知怎的,竟有些拙口钝辞,旋即才不无羞恼地驳回话头:“前一刻还在拈酸吃醋,转头就跑出来撒欢儿,你自己觉着合适吗?”
仪贞狡赖道:“正因为心里头不得劲,才要到清净地方来散散心嘛。”咂摸了一下,又试探着问:“您是要用这汤泉?那我这就告退…”
皇帝沉着脸不言声。被迫纳了几个出自王党的女人,他内里自然不痛快,但这些年因时制宜、兵来将挡的,早也习惯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眼下自己是要做什么。
“站住!”脱口而出的话替他做了决定,皇帝定了定心,斜眼瞥向仪贞:“朕准许你告退了吗?”
“妾不敢!”这是又要呛起来了?仪贞屏气敛息地躬了躬身:“全凭陛下吩咐。”
可她还能做什么呢?刁难刁难几位婕妤,尽可能不让她们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仪贞觉得,这就是她的全部力所能及了。
归根究底,不是她们四个要挟着王遥将她们送进宫来当娘娘,是王遥伙同着她们的家族,送她们进来当棋子。
然则这话有含沙射影之嫌,不能叫皇帝知晓——况且孙锦舟那厮从前就在他跟前上过她的眼药。
“你今儿说,那四个婕妤家里的功劳,在你二哥哥跟前都不值一提?”
皇帝行腔咬字不含半点儿锋芒,仪贞后脖子却是一紧:谁把话传到皇帝耳中的?他当没当真?此时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
不成不成,等过了眼下这关,她得和皇帝有个约定,下回若是作戏给人看,必要先给暗号。此外,作戏时的一言一行,来日不可翻旧账。
可眼下这关还没过呢。仪贞微一错牙关,“扑通”一声就跪下来,攥住皇帝的衣裾便慷慨陈词:“陛下明鉴!妾绝无此等狂悖之语!分明是安婕妤夸耀自家功绩在先,讥讽妾及其余几位姊妹在后,妾不过本着中宫应尽之责,好言规劝了一两句而已,想必是安婕妤桀骜不驯,怀恨在心,居然颠倒黑白至此!风言风语,陛下万勿轻信啊!”
安婕妤颠倒黑白的本事如何,暂且还没有定论,仪贞先被自己这点儿天赋惊喜住了——等有朝一日皇帝收复大权,广纳后宫时,自己靠狡辩保住一条小命应该不难吧?
“皇后何须如此?”皇帝看不出是信或不信,不咸不淡地伸出一只手来,要拉她起身。
许是在外头站久了,他的指尖很凉,仪贞则因为带着手筒,掌心还是暖的,无意识地略替他渥了渥,相触的瞬间略略拉长,颇像是她满心殷切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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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将手抽出来时,什么话也没说,偏过脸去,视线停在一丛丛单薄的秋海棠上。
他几回去咏絮阁,都没有留意过屋中摆着哪些花,今日听谢仪贞提起,倒想问一问金边瑞香,但依眼前的情形,显然很不合适。
他抬起手,掌心朝内,冲她轻挥了挥:“皇后自便吧。”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
仪贞几人再度蹲礼,回去路上俱是默默无言。
回到阁中,支走了旁人,慧慧方道:“娘娘,陛下还是生气了吧。”
珊珊亦悄悄点头,说:“其实…后宫里终究要添人的,咱们何必急在一时呢?”
仪贞听得有意思,便存心要探珊珊的口风,侧首问她:“那…依你看该如何?”
珊珊怔了怔,才说:“奴婢觉得几位嬷嬷说得有道理,娘娘与陛下少年结发,比谁都占着先机,即便要敲打新人,也大可以缓缓地来——像今儿一出,太严厉了,反而把陛下往她们那里推了。”
对呀!她不闹腾,皇帝怎么有现成的由头去试那四个新人?
仪贞暗想,果然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没有谁真是傻乎乎的,只看慧慧能不能滴水石穿,把这珊珊给彻底拉拢过来了。
思及此处,仪贞不无懊悔地连连颔首,又低声说:“我也是一时冲动了,往后你们可多多提醒着我才好——还有一桩,是谁走漏了消息,你们俩务必暗暗地查,我这里容不下这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皇帝安插的,还是王遥安插的?抑或还有旁人,横竖她确实是不能断定,索性抛给珊珊,权当作对她的考验了。
当晚,皇帝果然将新晋的婕妤召到了澡雪堂,不过,不是一位,是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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