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节车厢前,一个面无表情的无畏派男孩向我前边的男孩伸出手,他抓住那只手,动作看起来十分机械。我看都没看,就抓住下一只手,尽量优雅地爬进车厢。
我跟帮我的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快速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脸。是托比亚斯。他面无表情,跟其他人并无二致。难道我错了?他不是分歧者?泪水在我眼眶里打着转转,我转身躲避了一下,眨掉眼里的泪水。
人们涌进车厢,我身边挤满了人。大家肩并肩站成四排。接着,奇特的事发生了:一只手突然和我十指交缠,掌心相对。是托比亚斯,他握着我的手。
我浑身又充满了能量。我捏着他的手,他也捏着我的手。他是清醒的,我没有看错。
火车缓缓开动,我想看看他,但只能强迫自己静立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他用拇指慢慢地在我手背上画圈,本意大概是想安慰我,谁知反而让我更沮丧。我需要和他说说话,需要多看看他。
因为站在前面的女孩太高了,我看不清火车路过何地,又开向何方,所以只能盯着她的后脑勺,注意力却集中在托比亚斯摸着我的手上,直到火车擦着铁轨发出尖厉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们在车厢里站了多久,但我的背已经酸痛了,所以一定是过了很长时间。火车尖叫着刹车时,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简直无法呼吸。
就在我们跳车前,我看到托比亚斯转头朝向我,我也望了他一眼。那双几近黑色的眼睛那么坚毅。“快跑。”他喊道。
“我要救我的家人。”我也喊着。
我直视前方,等轮到我时,就从火车上俯身跳下。托比亚斯走在我前面,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后脑勺上,但现在走的这条街再熟悉不过了,我的注意力渐渐从无畏派队伍转移了。我路过从前每隔六个月就跟母亲走一次的地方,那时是去为家人买新衣服;路过从前每天早上去学校时等车的站台;人行道的路面裂得那么厉害,从前我和迦勒总是一起玩“跳房子游戏”,从那些裂缝上跳过去。
现在它们全都变了样。房屋空无一人,漆黑一片。街上,挤满了无畏派的士兵,他们全都保持着同样的节奏。只有那些军官例外,他们每隔几百米就站着一个,有的看着我们通过,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情。似乎没有人在做什么事,我们来这里真的是“上战场”吗?
往前走了不到一千米,这个问题就水落石出了。
我开始听到一些爆裂的声音,却不能四下张望去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越往前走,声音就越清晰、越尖锐,终于辨认出那是枪声。我咬紧牙关,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走,只能两眼盯着前方。
远远望去,一个无畏派士兵把一个灰衣男人推跪在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他是议会成员。无畏派士兵眼神空空洞洞,从她的枪套里抽出枪,对准那人的后脑勺开了一枪。
这个士兵头上漂染着一缕灰发。是托莉。看到这儿,我脚步差点摇晃起来。
继续走,不要理会。我的眼睛一热。继续走,不要理会。
我们行进至托莉还有倒下的议员身旁。当我跨过他的胳膊,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接着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我也停了下来。我尽可能一动不动地站着,能做的一切就是找到珍宁、艾瑞克和麦克斯,然后把他们全都干掉。我双手抖得厉害,却不能做任何事去阻止它。我用鼻子快速地喘息着。
又是一声枪响。是从左眼角那边的方向传来的,我看到一个模糊的灰色身影倒在人行道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所有无私派的人都会死掉。
无畏派士兵毫不犹豫、没有质疑地执行着无言的命令。一些成年无私者,还有一些无私派的孩子,都被赶到附近的一栋建筑里。大量黑衣的无畏派士兵在门口守卫着。唯独没看到无私派的领导,或许他们都已经被害了。
我前面的无畏派士兵一个接一个离开,去执行各自的任务。很快首领们就会注意到其他人都会收到信号,只有我收不到。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太疯狂了。”右边有个男声轻轻地说。我看见一缕长而油腻的头发,还有一个银色耳环。那是艾瑞克。他用食指戳弄我的脸颊,我压抑住打掉他手的冲动。
“他们真的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一个女声问。
“他们能看到,也能听到,只是不对所见的进行处理,对所听到的也是一样。”艾瑞克说,“他们会通过注射进去的信号传输器接收我们的电脑发出的指令……”还没等说完,他把手指压在给我注射的地方,给那个女人看它的位置。待着别动,我告诉自己,别动,别动,别动。“……然后天衣无缝地去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