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那里着急上火,三和却是人如其名,只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抿唇而笑,“怎么办?凉拌。我说你可真够操心的,姑娘自个儿还在那里吃得好睡得好的,你这么着急上火的干什么?”
“我着急上火,可不就是因着姑娘不着急不上火嘛?!”五福跳脚。
三和再次抿唇一笑,心说,为了姑娘还是为了自个儿,还两说呢。
“我觉得吧,姑娘这么做,定然是有姑娘自个儿的打算的。”从五福手里拿回笸箩,三和一派平和地又道:“咱们姑娘可不是那种没算计的人。”
“可……”五福又是一跺脚。她向左右张望了一下,过去凑到三和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是没瞧见十四姑娘的作派还是怎的?那位最近在老太太面前可勤快着呢,可不就是等着咱们这院子空出来嘛!”
三和捏着丝线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五福,“怎么,也有人找你了?”
五福一撇嘴,挥着手道:“这院子里还有谁没被找过?啊,不,”她抬手一一点过六安七彩和八锦,“大概就这三个新进的小丫头没被人找过了。”
“那你的意思是……”
“哼,”五福又是一撇嘴,“你是知道我的,我最烦这些哩格啷了!”说着,她烦躁地一甩辫子,“哎呦,真是的,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当差了?!”
三和“噗”地一下就笑开了。这句式,也不知道是打哪里传过来的,就叫五福给学了去。不过这话倒确实是挺合五福那简单直接的性情的。她看了五福一眼,慢条斯理道:“你烦个什么劲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无非两种选择,一个是跟着姑娘搬出去,另一个嘛,不过是换个主子伺候罢了。就算换个主子,你也还是当你这丫鬟的差,有什么好烦的。”
五福大概没想到一向沉稳的三和会说得这么直白,顿时怔在了那里。她盯着三和那张无缝对接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眉头一皱,扭着个嘴儿道:“可我不想换啊!”
这话三和倒是信的。她也不想换。她们都是打姑娘七岁进了这院子起就跟了姑娘的,不说这七八年相处的情分,就是行事风格,她们也早就习惯了十三姑娘的那一套。换个主子,一切还得重新磨合,且不说新主子手底下肯定还有自己合用的人,重新争宠什么的,其实也挺烦……
三和抬眸,和五福对了个眼儿,当下二人便都明白了,她俩应该算是站在一条线上的——都是嫌换主子麻烦的。
于是心里有了数的五福过来,推着三和的肩道:“姑娘可是最听你的,要不你去劝劝姑娘?”
——果然做生不如做熟啊!只要姑娘肯低个头认个错,再改了最近的懒散,一切都还是照旧。你好我好大家好,多好!
“这你可说错了,”三和笑道,“不是姑娘听我的,而是我什么都听姑娘的。”顿了顿,她歪头看着五福笑道,“要不,你去试试?这钟点,姑娘也该起了。”
五福的手顿时就是一僵。
最近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是怎么了,平时事事总爱争个第一的十三姑娘,忽然间就毫无征兆地变得懒散起来。不爱读书写字什么的也就罢了,五福只当是她家姑娘一时的懈怠(这在往常偶尔也是有的),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十三姑娘,忽然还变得愚钝起来,对老太太明里暗里的指示装聋作哑不说,竟又染上了爱睡懒觉的恶习,三天两头的称病不去请安。原本很是倔强好强的性情,也好像在一夕之间,突然就变得“万事都好说”起来了。偏偏这种“万事都好说”,又透着种古怪的“不好说”……
以前,心气儿很高的十三姑娘不仅要求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处处都要比人强,也处处严格要求着自己。若是哪个下人觉得姑娘哪里做得不对,就算姑娘听了会不高兴,只要是在理儿的事,她总会逼着自己去改正。可如今的十三姑娘,不仅不再那么高标准严要求地管束她们这些丫鬟,甚至连她们一些正常的规劝,她也都是听得东耳朵进西耳朵出的。
最令五福不解的是,以前就算惹十三姑娘生气了,要打要罚五福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而如今……嗯,怎么说呢?明明姑娘笑着的时候比以前要多,却莫名就让人不敢不听她的话。至于迫着姑娘去做她不乐意做的事,比如,在她还没睡醒时硬是叫她起床,或是规劝姑娘向老太太低个头认个错什么的……
想到姑娘那似笑非笑的眼,五福顿时觉得后背一阵生寒。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中,五福自觉自个儿还算是个忠心的,可要她冒着主子的炮火去当烈士……就算简单直接如她,也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
何况,就如三和所说,当差而已。不想换主子,也不过是因为换个主子很麻烦,而且也很不合算……
就在五福三和都垂头沉思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躁动,却原来是姑娘的奶妈妈,李妈妈回来了。
“阿弥陀佛!”
五福顿时松了口气,念着佛就急急跳下台阶,向着李妈妈迎了过去。
李妈妈是姑娘的奶妈妈,打姑娘出生起就跟着姑娘了。若论忠心,这院子里再没人能比她更为忠心,要说劝姑娘的最佳人选,非李妈妈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