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觉得他这辈子是逃不了劳碌命了。
自小加入云骑军,随军征战,看多了数个被蚕食殆尽的星球上遍布杀也杀不尽的丰饶余孽,尸骸遍地,血欲横流,丰饶余孽就算被砍下手脚也能挣扎的咬你一口,看他们在地上扭曲着四肢向前爬行的样子,一时间都让人错觉他们是否符合生命的定义。
战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烟味呛的人几乎喘不过气,身上带着怎么也洗不净的让人作呕的血味,这便是他的童年。
他并不喜欢打打杀杀,比起在陌生星球出战,忍受刀剑划过丰饶余孽血肉之躯的阻碍感,他更喜欢无所事事的躺在某个林子中或者湖边,享受悠闲惬意的闲散日子,或者游历星海,去欣赏宇宙奇观。
可这个心愿,在他漫长又短暂的八百多年岁月中都没能实现。
或许是天赋,或许是看的书多了,景元站在中军大帐中随口提的行军建议救下了不少同伴。
只是个普通云骑军的景元被上面关注,最终云上五骁的镜流亲自问他,是否愿意由她亲自教授。
这称的上最强战力的人的邀请,实则暗地里表达了提拔他的含义,如果接受了镜流的建议,景元就能从前线撤下,加入后方,作为未来的精英将领培养,但同时,他也再无忙里偷闲的时光,他的生活再没有那些闲散惬意,他会被数不清的训练和文书填满所有的时间,直到无法望见的一切都能终结的未来才能停下。
小小的景元擦拭过喷溅在脸上的血液,望着一片狼藉、哀嚎的腐朽星球,一阵巨大的嗡鸣声从上空响起,他抬头看去——
失去了空气环绕的星球仰头便能望见无尽浩瀚的宇宙,璀璨群星在其中闪耀,绚烂鎏光划过天际,未知而美好的星球藏匿其中,而属于他的家——罗浮,巨大的星舰滑过天边,遮蔽了宇宙,带来嗡鸣响动,卷起的气流几乎将小小的他吹飞,他望着自己的家,想象着上面因为战争胜利而喜极而泣的人们,他缓慢的点了点头,走向了镜流,而他的背后,是藏匿着他曾经想要寻求的美丽蔚蓝星球的宇宙。
这一走,便是数百年。
景元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指挥的大小战役从未失败,损失被压到最低,甚至一步步到了将军位置,代价是,周遭好友一个个远去,唯有他一人停在原地。
景元是长生种,而长生种逃不脱的宿命便是魔阴身,堕入魔阴身就如同人类的寿元消减,是无法逃避的命运。或性情大变,或嗜血杀戮,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般模样。
他再清楚不过,外表看着二十几岁的青年眼中偶尔闪过暮色,那是近千年的沉重,他叹息一口,压下心底的疲惫与麻木寻求着新鲜事,将自己沉浸在事务中。
直到,景元被毁灭大君埋入毁灭的力量,身体突如其来的虚弱,时常从骨头缝中滚起的疼痛都让景元意识到,也许时间到了。
他将一切事务交给符玄,看着在一场毁灭的战役中成长起来的少女,他笑着安抚,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随时问他。
早就想坐上将军位置的少女忙不迭接过将军令,好生嘱咐着景元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要的跟她说,她肯定会一一置备妥当。
景元笑了,当下也没推脱:“那就送我去养老好了。”
符玄瞅了眼精神气十足的景元没反对,第二天就往景元怀里堆了一包东西,把人扔到了心心念念不知道跟她说了多少回的蔚蓝星球。
景元望着草木葱郁的宽阔庭院,头顶洒落的暖阳,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想着属于自己的退休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一头白发的慵懒俊美青年席地而躺,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闲适。
正值春天,草木丰润,虫鸣鸟叫响在林中平添了热闹,让景元忍不住陷入深沉的梦境。
梦境光怪陆离,从小时候杀不尽、肠子都淌在外面向他攀爬过来的丰饶孽物,到坐在神策府处理怎么也搞不完的文书工作,这些或疲惫或惊恐的场景像是电影胶片一帧帧闪过,缠着景元的梦境,一点点缩紧,胸腔发闷。
直到最后定格在与毁灭大君对峙,缠绕在身上的铁链一寸寸捏紧,景元因痛楚而半阖着双眼,脸色发白,他如同虫豸被有数丈高的雍容华贵的女人拎在手里,那女人眼中满是笑意,声音近乎呢喃在耳边:
“景元,毁灭吧。”
霎时,缠绕在周身的锁链缩紧,胸腔被压迫,无尽的压力和挤压的闷痛一齐袭来!
景元醒了,太阳光透过树冠缝隙,洒落下碎光晃在身上,晃的他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直到胸前的沉重让他喘不过气来,但懒洋洋的,实在不想动弹。
现在是课后,家庭教师允许他来庭院里走两圈,太宰默不作声点点头,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平静,几乎到死寂的地步。
为一看就懂的无聊课业,为了那家庭教师打发他走是为了跟他的保镖偷情。
世界如此无意义,为何他们还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