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桓猝不及防地听到薛遥的名字,一直在叫嚣的魔气像是突然发现了他的破障,铺天盖地向他袭来。林晋桓整个人不堪忍受地晃了晃,但很快又稳住了身形。若是平时的林晋桓定不会轻易袒露心迹。但他此刻被七邪之力折磨得几乎溃不成军。
秦楚绮只见林晋桓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他避开秦楚绮的目光,双眼望向遥远地虚空,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不舍得。”
林晋桓此时脸上的表情让秦楚绮这个当娘的觉得心痛难当。在她的印象中他的这个儿子总是神采飞扬,她从未在林晋桓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无望。秦楚绮不忍再看,她移开目光,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那你为何…”
“娘亲,不仅仅只有我贪恋这千丈红尘。那数以万计枉死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秦楚绮知道自己彻底死心了,她知道自己和林朝做的一切尝试都是徒劳。她随着林晋桓的目光望向虚无的一点,讷讷道:“我原以为他能留得住你…”
“如果有下辈子…我…”在这一刻林晋桓的理智又回了笼,他蓦然的闭上了嘴。
林晋桓半生生性豁达,不知愁滋味。尽管他无比热爱这人世间的车马繁华,但他依旧可以肆意地活着,了无牵挂地离开。
直到遇见了薛遥,薛遥让他对人生有了向往,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舍不得,放不下。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弥足深陷不过凭添烦恼。
林晋桓跪在神像前,望着邪神那故作慈悲的脸,默默在心里补完了刚才没有说出口的话。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只为自己而活。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秦楚绮进莲息堂小半个时辰了,延清依旧守在门外不敢离开,他支棱着耳朵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晋仪插着手靠着墙边站着,她昨天白天刚给薛遥医了毒,夜里又跟着熬了一宿,那脸色也没比灰墙好多少。
“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看着晋桓就好。”延清对晋仪说道。
晋仪没有作声,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延清的提议,延清也不再勉强,两人就这么继续在门外相顾无言地站着。
天渐渐亮了起来,延清抬头望向天边的晨光,他想起林晋桓小时候第一次被林朝罚进莲息堂思过的事。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关在里面四十九天,出来之后差点丢了一条性命。虽然现在的林晋桓与年少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延清仍丝毫不敢大意。
眨眼的功夫天光就已经大亮,莲息堂内传来声响。延清回头望去,就见秦楚绮和林晋桓先后从门里走了出来。林晋桓衣襟上的血已经干透变黑,人看着像没什么大碍,但一张脸白得仿佛马上就要入土为安。
延清与晋仪深知林晋桓进了莲息堂会遭什么罪,二人见林晋桓出来连忙上前就要搀扶。
林晋桓见二人一副紧张的样子,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俩少在那里小题大做啊。”说着他挣开晋仪的手,自己缓缓往前走去。
晋仪可不吃他这一套,她不依不挠地缠了上去搅和林晋桓。延清落在后面,他有些无奈地望向秦楚绮,秦楚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你和晋仪先陪晋桓回朝山堂吧。”
说着秦楚绮就独自往六相宫方向行去。
朝山堂里林晋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自己的榻上闭目养神,他的脑袋上扎满了银针。
晋仪坐在床头给他施针,延清没事可做,只好在一旁唉声叹气。
“你呀你,唉…”
延清心里有满腔的话,但此时他又觉得无话可说。他是最早一个察觉到林晋桓这大逆不道的主意的人,无论当初如何震惊不解甚至难以接受,他努力说服了自己这么多年,早就逐渐释然了。
林晋桓在延清的长吁短叹中睁开了眼,他见延清和晋仪都一副操劳过度气血两亏的样子,于是开始赶人:“九天门里这么闲了吗,都杵在我这儿干嘛,忙你们的事儿去。”
林晋桓脑袋一动,晋仪手上的一根银针险些扎错地方,她单手制住林晋桓,怒道:“你不要命了?别乱动。”
延清扯起虎皮做大旗,趁机在旁边跟上一句:“你这小白眼儿狼。”
林晋桓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他从莲息堂出来之后内府里作乱的魔气就逐渐平息了下来,眼前虽没了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幻觉,但这脱了缰的魔气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完全恢复如常。方才延清给他吃了两颗晋仪嘴里说的“进阎王殿了都能给你救回来”的金丹,林朝留下的杖伤当然不是两颗小小的伤药就能治好的,但总归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