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雪见薛遥单手执着一枚黑子,垂着眼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缕随发垂到眼前都毫无知觉的样子,便知他又走神了。于是她出言提醒道:“公子。”
薛遥回过神来,在棋盘上胡乱落下一子。连棋艺平平的重雪都看得出这是一步臭棋。重雪发现他最近经常如此,时常盯着一处出神,一愣就是好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最近怎么了?”重雪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什么。”薛遥若无其事地又执起一枚白子,说道:“老了不中用了罢了。”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几声鸟鸣,是湘君与康回的声音。这两只白鹤最近没什么公务在身清闲得很,又与薛遥亲近,便留在了清心堂。两只鸟每天在院子里散步晒太阳,空闲时便找薛遥撒撒娇,鸟生格外惬意。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白鹤的叫声突然欢快起来,还夹杂着扑腾翅膀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欢迎什么人。
薛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掀翻了矮几上的棋盘,黑白棋子“哗”地一声散落满地。
“哎…公子…”重雪被薛遥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薛遥已经夺门而去。
薛遥来到院中,他停下脚步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抬手理了理衣裳,这才跨过那道月亮门。
一片灼灼的垂丝海棠中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在一片鸟语花香中亭亭地立着。那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向薛遥。
来人正是晋仪。
薛遥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些。
“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晋仪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薛遥不动声色地往晋仪身后望去,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除了我还能有谁?”晋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一边从湘君的嘴里扯出了自己的袖子,一边对鸟儿说道:“别找了别找了,我今儿就带了一株冬香草,方才已经被康回吃啦。”
“没什么,走吧。”薛遥收回视线,没有搭理凑上前来撒娇的康回,径直朝门外走去。
无量泉内,晋仪刚将银针从药箱里取出来摆放好,薛遥就已经脱了衣裳在泉水里坐定了。
“要叫延清来吗?”晋仪问。
薛遥摇了摇头,开口道:“直接开始吧。”
薛遥在迦楼山的这一年里,每次来无量泉治毒都是林晋桓伴随左右护法。如今林晋桓不在山上,这件事儿就落在了延清头上。护法这事看似简单,却对内力耗损极大,每次运功结束后,延清的脸色都比薛遥这个被晋仪折磨地死去活来的人还差,仿佛下一刻就要油尽灯枯了一般,两次之后薛遥就不再让他来了。
疗伤的时候没有人护法于性命倒是无虞,只是薛遥会比先前更遭罪许多。
晋仪将最后一根银针从薛遥的脑袋上拔下来之后,他紧紧咬合的齿关才微微松了下来,薛遥整个人脱力地仰靠在池边,脸色苍白得仿佛要融进周遭的冰雪里。久违的疲惫袭来,薛遥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不知不觉间他阖上了眼。
“别睡。”晋仪拍了拍薛遥结霜的脸颊,说道:“还要继续泡一个时辰,这个时候睡着很危险。”
薛遥强打起精神,略微坐直了身子。
晋仪担心薛遥睡着,于是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和他闲聊着一些门派里的趣事。晋仪正手舞足蹈地说到兴头处的时候,池中的薛遥猛地睁开了眼。
“出事了。”薛遥打断晋仪,冷声说道:“重雪的回声签断了。”
薛遥未等晋仪说话,挣扎着就要起身上岸。但他此刻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虚弱,刚站起来就跌回了水里。
“你要死吗,待着别动。”晋仪一把按住薛遥企图再次起身的身体,说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
薛遥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她在东面坐忘崖。”
“我去看看,你安心在这泡着。”晋仪轻轻地拍拍薛遥的肩膀,就起身往洞口闪去。
“当心不要睡过去。”晋仪离开前回头叮嘱道。她看见泉水里的薛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无力朝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