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丫头们仍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宁王世子的事情,祖母那边好像又派了人来,成箱成箱的绫罗绸缎、翠玉明珠,源源不断的送进院内,连久不问事的喻二夫人都送来了示好的头面,喻十二娘的小院一下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自喻沅生病后,小院还没这么闹哄哄过。
张罗着收礼物的莹玉吐了一口气,雀跃地说:“世子爷来就是不一样,咱们娘子有人撑腰,这府里风向立刻变了。”
周妈妈看着礼单,知道这点东西对喻老太太来说,只是手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东西罢了,还没喻九娘生辰时得的多。她稳得住,对几个管事的丫头说:“眼看着咱们娘子要去帝京,老太太重视起来了。最近东西该要的要,该告状的告状,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再让人欺负到头上,都挺起腰杆子来,给娘子好好壮气势。”
莹心则忧心忡忡地看了好几眼没任何动静的屋内:“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娘子怎么还没醒,我去把药热一热,再准备些好消化的食物,等会进去看看。”
喻沅这一觉时间太长,莹心进屋内看了两次,见她睡意沉沉,默默退了出来。
丫头们的声音低下去,提到喻沅突然伤人,又开始担忧起十二娘的病症,喻沅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十二娘好端端的,从前连脸生的人都不敢见,怎么会咬世子爷,你们说是不是撞邪了?”
“喻九娘经常在外嚷嚷,十二娘咬人的谣言就是她传出去的,说不定就是九娘子要害十二娘,以后更得小心。”
周妈妈偷偷摸摸说找了个治疯病的偏方,想给十二娘用用,被莹玉劝住。
“世子爷亲口承诺,去了帝京要给十二娘请太医,那偏方再好还能好过太医,这节骨眼娘子可不能出事,管她九娘不九娘的,以后都比不过宁王世子妃。周妈妈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先别操心这事,不如趁机把院子清理一遍,收拾干净。”
她们的对话戛然而止,脚步声四散。
喻沅听着外面的人说完,垂下眼帘。
她从一场短暂的镜花水月里面醒来,心里仍想到帝京大雪的寒霜公子,孟西平就如今天所见到的那样,温润如玉,内藏冰心,无情却似多情,这个宁王世子妃的名头,也没什么好的。
暂时不想再听到孟西平这个名字,喻沅小心落了窗,隔绝外界声音。
这一世喻沅刻意纵容,莹玉她们活泼许多,起初想在离开之前给她们都找好后路,现在看来,怕是时间来不及了。以后是祸是福,只能等喻沅自己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将她们弄出喻府。
喻沅从桌上找出来本书,从夹页里翻出一张被翻阅过很多次的地图,用毛笔在地图上圈了两处,决定今晚就启程离开江陵。
宁王府势力极大,尤其是在帝京附近,找一个人轻而易举,还有江陵周边是待不成了,北边还不太安稳,只能向南或者向东。
她看着被墨色圈住的两座城市,去西南,还是去宜州。
西南蛮烟瘴雨,苦闷潮湿,一向是百族聚集之地,关系错综复杂。只要进了西南,便是如鱼入海,难寻踪迹,是喻沅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或者从江陵顺着江水直下,一路东行,过江州,到了入海口,便是宜州。宜州是东南沿海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和孟西平成亲时,喻沅曾经收到过宜州知府送来的贺礼,一整套的宜州窑青白瓷茶器,釉色青白,光照见影。
然后等事情平息后,孟西平回帝京娶妻生子,她或许会回到江陵再看一眼旧友们。
至于帝京,太冷了,适合孟西平那样冷心冷肺的人。
喻沅在宜州两字上重重点了一笔,揭开灯罩,将地图丢了进去,她看着纸在里面扭曲变形,火星将纸燃烧殆尽,最后化为一缕袅袅青烟。
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终于云过天青,一片亮色。
脚步声渐近房门。
喻沅忙吹散纸灰余烬,盖好灯罩,她开了窗,起身走到房门口,抢先一步拉开门。
莹玉刚要推门,门却自己开了,门内露出喻沅恬淡的脸,她一怔,随即欢快道:“十二娘,你可醒了,快把药喝下去。”
往常要喝药,喻沅总不配合,这次她拿过碗一饮而尽,眉毛都没皱一下,轻轻悄悄地将空药碗放在盘中,清楚地问:“还有吗?”
莹玉觉得睡醒的喻沅好像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变了,可要说具体是哪里发生了改变,又说不出来。她和以前一样,哄小孩似的回答:“剩下的明天喝,晚上十二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喻沅不客气,一连点了好几个拿手菜,都是费时费心的大菜,要花心思准备,一时半会还真吃不上。
可叫喻沅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着,拒绝的话更是说不出口,莹玉温柔笑着应下。
喻沅很少主动提出要吃些什么东西,其他几个丫头也围上来,不管她说什么,通通答应。
当她们问起其他的事情,喻沅又不说话了,痴痴傻傻的站在门口,刚才口齿伶俐点菜的样子像是回光返照。
莹玉带着人去小厨房,去准备喻沅点名要吃的东西:“那我先去给你做南瓜羹和芙蓉虾去,其他的十二娘再等会。”
喻沅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分开,眼皮一撩,暗中扫了一圈。她出来便发现院子里面大变样,那棵树上挂的红丝绦更多了。院内多了几个眼生的婆子,婆子们第一次见到她,有恃无恐地打量着喻沅,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她心下哂笑,忽的两指拔下眼皮扮鬼脸,直勾勾盯着她们,把那些婆子看得心里发慌,主动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