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了哦。”我刚进门,爸爸就将一盆蔬菜塞到了我怀里。“赶快动手,我们得赶在莎拉来之前把蔬菜什锦给做好。刀在桌上呢,‘切’克闹——”
面对爸爸这俗气的谐音玩笑,我翻了个白眼,但心里其实并不特别排斥。爸爸一旦开起了蹩脚玩笑,就说明他心情不错。
我和爸爸都爱下厨,但上学的日子除了做做三明治和例汤外也没太多时间,于是周日就成了我们大显身手的日子。爸爸的女友莎拉通常也会来,试吃我们当周的烹饪大作。遗憾的是,小屋里的厨房条件有限,除了微波披萨外也没什么发挥厨艺的空间。厨台小得连一个人都不太够用,别说两人合作了。因此我也只能坐在桌旁顾自切着克里奥尔菜(1)的必备“三鲜”料——甜椒、芹菜和洋葱,爸爸也在水槽旁做着准备工作。
我将装着凯瑟琳遗嘱的信封放在了小桌的另一头,以免沾上切菜弄出的碎屑。我瞥了一眼爸爸,一边将切好的最后一些芹菜倒入碗内。“妈妈要我代她向你问好。凯瑟琳也是。”
爸爸的微笑抽搐了一下。“哎呀。我这次麻烦大了吧?”
我咧嘴笑了,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甜椒切成一条条细丝。“要我看,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凯瑟琳说你还帮她介绍了房产中介。”
“我只是给了她某个莎拉认识的中介商的网址,说可能行得通。这算不上是和敌方串通一气吧!”他转身继续切起了火腿,“所以凯瑟琳真的打算在这里买房了吗?”
“她已经买好了。说是离布莱尔坡中学只有步行距离,所以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爸爸轻轻地笑了。“不知道。凯瑟琳大概是觉得我在这件事上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吧。但坦白说,我还是很高兴看到凯瑟琳回来的。”爸爸的瞳孔是与我如出一辙的深绿色,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黯了下来,“她状况如何?”
我把切好的青椒丝拢成一束,理齐了方向后开始切丁。“光看她外表,不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头发特别短——据她说是因为化疗的缘故。除了很早以前看过的几张旧照片外,我也想不起来她之前长什么样。”我迟疑了一下,“你对她说了我,呃,心慌症发作的事情了吗?……还是是妈妈说的?”
“哎……是我说的。你不怪我吧?前不久她给我发邮件,问你最近过得如何。我当时正担心你,也想知道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我知道这事儿直接问你妈比较好,但要从黛博拉嘴里套出那种往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事儿,”我说,“我就是想弄弄清楚。她跟你说了遗嘱的事了吗?”
“没有,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有份遗嘱。她又想给你妈塞钱吗?”
“也不算吧。”我用刀背将切成丁的甜椒弄进碗里,转而开始对付洋葱。“凯瑟琳说她会把财产都留给我,包括新买的房子,还有别的东西。我觉得除非妈妈突然态度发生180度大转变,否则这遗嘱信托的执行人——还是叫监护人来着——得由你来当。”
爸爸听了这话险些一刀切到自己的食指。他小心地将刀搁在砧板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用餐巾擦了擦手。“遗嘱信托?”我将信封递给了他,他一言不发地浏览起了里头的法律文件。“我都没想到凯瑟琳竟然买得起一座房子,还是在这一带。我以为她只是想在市区里找个公寓之类的落脚点。没想到我给莎拉的中介朋友介绍了这么个大主顾,他这下可欠我一瓶……不对,至少一箱啤酒!”
“不止如此,”我说,“凯瑟琳希望我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当然,她也邀请了妈妈,但我想她也料到妈妈是不会同意的。她知道我一周在妈妈那儿住一段时间,在你这儿也住一段时间,所以她说如果妈妈不答应,就来找你商量。”
“这是遗嘱的一部分吗?”
“不是。但我想按她说的试试。”
爸爸注视了我很久。“你确定吗,凯特?我相信接下来几个月对于你外婆来说会很艰难。我这话听上去可能有些冷血,但是你跟她走得越近,她去世后你受的伤就越痛越深。你要知道,我也很关心凯瑟琳,但我首先把你放在第一位。”
“我懂,爸爸。但我觉得她很孤独。”我想将挂件的事情告诉爸爸,但没有把握他会不会相信我。他肯定不会觉得我是在撒谎,但没准会担心我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而且虽然凯瑟琳也没要我发誓保密,但在听她详细解释之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总归有点对不住她。“我想多了解她,以免将来后悔……”
爸爸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问:“你妈妈怎么说?”
“妈妈不肯搬过去,哪怕每周去几天也不肯。但除此之外,她说剩下的由我们决定。我住妈妈那儿的时候你可以住回来,这样你和莎拉还能有几个晚上待在一起……”看到爸爸的脸胀成了深红色,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几个月前我就发现莎拉在我不住这儿的时候会来过夜,但就这么在爸爸面前说出来还是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