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响,横刀应声出鞘,寒光映目的刹那间,嘲风但觉颈背汗毛直立,一股冷锐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但他随即意识到,唐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在轰隆隆的硕牙龙群声中,他刚刚察觉到,己方一行五人,正处在一个万分凶险的旋涡当中。三十六骑自正南奔来,罡风袭来;西方林莽深处有异响,杀气浓郁;北方有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怪人挺立在群龙之间。
这是怎样一个怪异的场景?
林莽繁茂,虽然太阳猛照,但四周并不透亮,一只强抑着焦躁的猛龙仗着保护色,正在等待最佳的时机。仔细打量,这猛龙好生古怪,如果把长而坚挺的尾巴也包括进去的话,身长约两丈,整体似蝎虎,两足直立,脑袋高傲地翘起,嘴巴微微张开着,上下颌暗白色的牙齿参差不齐,唾液从嘴角往下滴,一路流到手部末端那三根锋利且弯曲的指爪上,中间的指爪最长,此时正低调地耷拉着。腿被植被挡住了,但大腿处几块鼓起的肌肉,彰显着此龙的奔跑速度绝对不慢。
只有七八丈远的距离,猛龙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怪人,双方互相对视着,也不知僵持了多久,那龙突然打开了手臂的羽毛,露出了五彩斑斓的大眼状纹路,它跃上一棵躺倒的断木,张开大嘴发出“吱”的一声嘶哑的喊叫。这个举动把怪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怪人鼻梁挺直、下颌方正,满脸络腮髭,风尘仆仆,像是游荡过几千里的恶地,枯草蓬头,已如乞丐般肮脏。是野人、番人,还是浪人?他出众的气质,与那身霜风征尘竟如此相配,仿佛打从生下来便是如此。而且那人背的东西也怪极,足有半人多高,轮廓像是面打开的折扇,扇小骨均匀地分开,只是外头有粗布层层包裹,实在看不出是什么。
此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嘲风忍不住转头看着猫瓦。
话还没出口,只见猫瓦的神色静得怕人,与嘲风对视半晌才出声:
“这怎么可能?”
嘲风只觉心中一凛,这段生死存亡的生活令他对危险的降临有一种下意识的预知能力。
果不其然,那猛龙看到怪人后退,突地发出“哗——”的一声咆哮,树林间一阵沙沙风摇,它巨大的身躯缓缓行来,身后的长尾不住轻扫,纵使满身伤痕,却自有一股沉静内敛之气,犹如林中王者。它满嘴都是血淋淋的,显然距上顿大餐没过多久,一股肉食动物独有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怪人倒也撑住了场面,从腰后解下黄色的酒鬼葫芦,痛饮一口,另一只手抓住背后的粗布,顺势一抛,露出五杆乌黑的毛瑟步枪,正中的一把枪头绑着匕首,刀刃锋利冰凉,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瞄准了猛龙灰白色的咽喉,慢慢地举起了步枪。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挑起了猛龙的兴致,原本它还犹豫着这陌生的动物到底该如何下口,现在这怪人举起了步枪,侧着看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北山龙,简直是小菜一碟!
猛龙踏着惊天动地的脚步奔来,“砰”的一声,怪人快速搂了火,五发子弹接连呼啸而出,齐整地扎进猛龙颈部的皮肤。遇袭的猛龙疼痛难忍,瞬间暴怒了!它张开血盆大口,伸长锋利的爪子,加速扑来。
被对方雄浑无敌的重量所压制,怪人措手不及,他小退数步,把长枪往脚下一抛,欲抽出腰刀,但猛龙冲击得太快,嘴里酸腐的唾沫已经溅到怪人的脸上。
怪人急中生智,“呼”的一下拽下围巾,猛地往左侧一丢,自己跃向右侧,打了个滚,借力把腰刀抽了出来。猛龙被鲜艳的围巾吸引,错失了目标,见扑他不着,气急败坏地嘶吼一声,像是晴天里起个霹雳,震得那林木、山丘齐齐颤抖。猛龙的长尾顺着声势横扫过来,但听“喀嚓”一响,正中怪人的背上,那人身子微晃,一杆步枪竟生生断成两半。
怪人心里疼惜不已,虎吼一声,追上几步,刀光一闪,干净利落地砍向猛龙的尾巴,好力道!用力之大,几乎将龙尾完全割断!那白生生的尾骨已经露出了半截。猛龙剧痛钻心,仰天长嚎,宛若疯兽,转头猛咬怪人,拽倒林木一片。
“啪”的一声,怪人猝不及防,右肩被龙爪插入,重重摔倒在地。那龙爪如矛头般尖锐,怪人肩部几近洞穿,血脉断裂,血液涌出。怪人重重“哼”了一声,左手双指扬起,直直插入伤口,将血脉按住。猛龙见猎物倒地,弹起身躯,气势如虹,想重重地砸在怪人身上,一举结束猎杀。
怪人明白自己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在那一瞬,反而异常冷静,在猛龙跳起的当下,他撑地借力,倒提腰刀,大喝一声,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空中发出一种坼裂声。那猛龙“扑通”一声,双腿跪地,试图挣扎而起,无果后无助地嘶叫,发出极为暴烈刺耳的声音,但气息已经不足再战。
嘲风这才看到,猛龙的小腿被利刃切得干脆利落,筋腱尽断,鲜血开始不断涌出,浇红了一大片地面。怪人直起身来,举起腰刀,对准猛龙的胸口就要刺下。
“嗤——”高亢而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在半空中炸起,为首的唐军骑士身形骤然闪现,紧跟着电光般地一闪,一根锋利的长矛如出海猛龙般从后方急速地射了过来。几乎在猛龙即将合嘴的瞬间,长矛如利刃入豆腐般,准确地戳进了它的腭部,贯穿小脑。
猛龙的动作僵住了半秒,嘴巴已经合不拢了,但巨大的惯性让它依然往前撞去,怪人想躲开已是来不及,被猛龙的身体狠狠地撞了一下,飞出一丈开外。
唐人一脸的轻蔑与不屑,骑着北山龙慢慢来到怪人的面前,为首的举止飘洒,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没有披挂札甲,头上绑着红色抹额,身后之人腰间系有一个装满箭的胡禄囊,还背着三根明晃晃的长矛,刚刚扎透龙身的就是这些武器。
一个兵士缓缓抽出挂于龙身上的横刀,雪白的刀刃顿时折出耀眼的莹白色光芒。
“你……”嘲风大吃一惊,以为他要对怪人不利,但这话还没出口,就被猫瓦捂住了嘴巴。来人若无其事地挥刀,反手插入已经蜷在地上抽搐的猛龙的颈脖处,“噗”的一声,龙血飙出几丈远。“呜——”龙哀鸣着,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失去了生气。
那兵士把刀收起来,踢了伏地的怪人一脚,见怪人还在喘气,拿横刀一指,喝道:“你这红毛奴,报上名来!”
他连问三声,怪人试图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死狗!”
领头的一听,火冒三丈。“狗红毛奴,居然骂人死狗!”他单手握缰,恶狠狠道,“备索!拿下!”左右骑士齐声响应,声若洪钟,纷纷从鞍头上解下套索,策龙围了过去,将怪人一劈倒地,连同地上的枪支,七手八脚绑了下去。
又来一壮硕的骑士,将怪人抛上龙鞍,众骑兵掉头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