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蕴仪的时候……”苏继荣声音充满叹息和感伤。
明楼把面前的紫砂小茶壶放到了他手里,苏继荣握住茶壶,稳定了下外露的情绪,故作轻松道:“看吧,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你们来我这座‘人去楼空’的小宅。”
“第一次见到蕴仪,是在怡儿的碑旁,因为夫人遗忘了东西,所以回去取。恰好看到一个身着灰褐色类似抹布一样衣服的小东西,正在那里偷食祭品,夫人和我都很生气,直接冲上去。
她似乎没想到我们会回头,见到我们时很惊慌,哆嗦着小小的身体躲在角落发出呜咽的声音。”
“呜咽的声音?”明楼抓住重点,按时间推算蕴仪那个时候也有五六岁,不至于连话都不会说;可是伯父这样单独提出来,肯定有特别的问题。
明楼的敏锐并没有让苏继荣惊讶,明家姐弟的优秀,他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投身新政府。想到女儿在电话里的坚定的信任,他也持保留意见。
“是的,就是只发声,没说话。我们最开始以为是流浪汉,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只有2、3岁的孩子,全身瘦的皮包骨,那么刺骨的冬天,她的身上除了那条抹布似的毯子在,里面也只着薄薄的单衣,瘦骨嶙峋的小脸满是脏污,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是风中落叶,喉咙里一直呜呜的叫,看到我们的接近时,更是用手抱住头。那熟练的动作,一看便知是经常挨打后的神经反射。短小的衣服,因为她的动作而往上滑,露出了细瘦如枝条的胳膊,上面全是青紫的鞭痕……”
听到这里,明楼的心仿佛被野兽撕咬一般,疼痛难当;自小良好的教养,仿佛在这一刻通通瓦解,他只想狠狠的以汪曼春的手段,对伤害蕴仪的人挫骨扬灰。
试问是怎样的虐待,才能让一个5、6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2、3岁的大小;试问是怎样的虐打,才能养成那样的条件反射……明楼努力强压下心中的悲愤,继续听着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明镜的双眼已经被泪水迷失,谁都无法想象开朗如阳的蕴仪,童年竟然会这么悲惨。
同样经历过被虐待童年的阿诚,更是感同身受,他完全可以体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蕴仪的心境。
明台攒进的双拳几乎可以捏出水来,他死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是谁?”
苏继荣并没有回答这个,继续娓娓道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那孩子昏了过去。我抱起她准备送医院时,发现她全身烫得似火,送往医院检查后,她不但严重的营养不良,而且还有肺炎,我们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去偷祭品。
在治疗期间,那孩子曾经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拉着夫人的手神志不清的喊着‘妈妈’,嘴里断断续续的哼着不知道什么歌什么调的音乐。
说来也是缘分,她那么一喊,夫人历时就受不了了,说什么她是老天爷看她可怜,送个孩子来补偿她。还不许我找孩子的父母,说是能够忍心把孩子打得这么惨的,也不配为父母之类的。
我私底下还是调查了一番,发现蕴仪是一家姓唐的农户三年前买回去的,因为那家人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想买个孩子回去,去了个丑名叫‘招弟’希望能招个弟弟,因为这样目的,他们从来都没对蕴仪好过。
后来唐家的妇人倒还真是一举得男,可对蕴仪就更差了,知道她失踪后,也没找过,反倒是庆幸家里不用多张嘴。我看到这样的结果,也就没有再提把孩子送回去。
半个月后,孩子痊愈了,我们却发现她除了在梦中那次迷糊呓语外,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会用一双眼睛打量我们。医生再一次检查后,说是孩子的声带根本没问题,应该是心理的原因,这个需要自己愈合,无法用药。后来我们就把孩子带回了家,取了‘蕴仪’这个名字,当做怡儿的妹妹来养。我们几乎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小小的她打开心扉,重新开口说话。”
第二十九章
听完整个故事,明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晚蕴仪迟疑。这样的经历,是永远不想回忆的伤口:“所以,蕴仪知道自己的身世?”
“知道,也不知道。”苏继荣模棱两可的说道:“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恶梦,而现在是梦醒了而已。而我们选择了沉默,没再提起往事。”
明台面色铁青,眸色转深,“苏老先生恕我冒犯,苏蕴怡、苏蕴仪,所以她是个替身吗?”
苏继荣并没有为这尖锐的问题不悦,轻声笑道:“这很重要吗?她救赎了我夫人那颗思女之心,我解救她脱离了苦海。用世俗的话来说,互惠互利,不很好吗?”
喉咙一噎,明台说不出话来,现在追究这些又有和意义呢,他们毕竟给帮小仪脱离的苦海,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生活,就算是替身,只要真的对她好,自己又何必去计较这么多呢。
看出明台的释然,苏继荣朗声一笑:“蕴仪从来都不是怡儿的替身,蕴仪是蕴仪,怡儿是怡儿。我承认蕴仪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治愈了夫人的思女之心,可是并不代表取代了怡儿。对于我们夫妻来说,蕴仪是老天爷赐予我们的另外一个孩子,她同已经过世的怡儿一样,同样是我们的宝贝。”
哪怕心中已经释然,听到苏继荣这样一说,明台羞愧低头:“对不起,苏老先生,是明台冒犯了。”
“护妹之情,我能理解。”苏继荣不在意的摆摆手:“我知道你急迫的心情,可是我希望你再等等,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在这一时相认,你认为呢?”
明台暗自斟酌一番,经历内心的一番斗争后,点头应允。妹妹已经回到了身边,从此自己可以好好照顾她,来日方长,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慢慢述说,也不迟。
“那伯父,这个箱子里面是什么?”明镜用娟帕拭着眼角的泪痕。
苏继荣解开锁,从里面拿出一件即使已经清晰干净,还是能够看出年代感的破烂衣衫:“这就是蕴仪当初穿的衣服,据说她到了那家后,就再没换过衣服。所以,我想这应该是她被拐之前穿过的,所以命人洗干净后,放好保存到现在。”
衣服单薄如纸,连闭阳都不能,又如何御寒。明楼仿佛看见,小小的她裹着这件衣服,蜷缩着身体抱成团御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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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苏蕴仪轻叹一口气,环抱着胳膊肘趴在桌上。在她面前,是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不知道大家去哪里了,也不打个电话来回,自己兴致勃勃的做了一桌的菜,都无人欣赏,好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