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仪,”苏继荣颤巍着上前,还没靠近自己女儿,就被人挡开。苏蕴仪转身看着他,露出了笑容:“爸爸,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婵娟,云叔,我不在,就麻烦你们好好照顾爸爸了。”
“小姐,我们知道,我们知道的。”
苏蕴仪又一次深深的看了眼父亲,转身离开了车站。苏继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老泪纵横。没想到躲来躲去,都躲不过这一劫。看到云一所面对的未知和艰险,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惊得云莱和婵娟惊呼出声,赶紧扶住他,往医院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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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天空的雨依旧下得稠密,远远的还伴随着低吼的春雷,刚刚抽出嫩芽的树枝在风中凌乱又斑驳。
已经换得一声干净衣服的明楼坐在七十六号汪曼春的办公室内,藤田芳政依旧坐在他的对面。这次他没有紧锣密鼓的追问,紧紧的盯着他看。这个明楼,自己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不全然的信任过。
只是他表现得很真诚,这种真诚的也曾一度麻痹自己,没想到啊,自己也有走眼的时候。中国人有句老话‘终日打雁,哪知有一天还会被雁给啄了眼’: “明长官,这个苏蕴仪是什么人?”
“藤田长官你也知道,明台不是我明家的孩子。”明楼端坐于椅子上,捧起茶杯讲诉过往,安然自若的样子就像是在和朋友闲话家长。这个明楼当真是不可小觑啊,如果他真的是为新政府效力,也算是为大日本帝国添砖加瓦;如果真的如汪处长所猜测的那般,这个毒瘤还需要今早拔掉。
“当年他母亲因为救我大姐而死,所以大姐就把明台抱回家养,报答救命之恩。后来我们才从知道,当时明台有个妹妹失踪了。后来无意间知道那个孩子就是苏老的孩子。但是因为她当时太小,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蕴仪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苏老先生的亲生子女,也因为尊重苏老先生的养育之恩,这些事就一直没有告诉她。”
“原来如此。那么,你家大姐说是她不会原谅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关系吧?”藤田芳政仔细观察着明楼的神情,只见对方突然笑了起来,带着少见的无奈。
明楼摇了摇头:“也不瞒藤田长官。我们家一直都是大姐当家作主。自打她知道了蕴仪的身份,又加上我们家和苏家是世交关系。一直都想让我们在一起,不但维持了世交关系,也算是报答救命之恩。”
“哦,令姐还有这个想法吗?”藤田芳政配合的笑着,眼里依然透露着冰霜。
“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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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明镜回家后的阿诚,再次回到了七十六号,刚把车停在院子里,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从巡查车下来的汪曼春。
她的脚步轻快、唇角上扬,神色轻松。即使早有准备的阿诚,心里也沉了一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不多时,巡查车的后门被打开,穿着浅蓝色洋装,外罩白色蝙蝠袖披风的苏蕴仪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脸上带着少见的冰冷和决绝。
阿诚不自觉的抬头看向明楼所在的那间办公室,整理好情绪后,从车上下来:“汪处长,你这是。”
“奉藤田长官的命,带苏小姐回来例行调查。”
理性调查,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七十六号是个什么样的,凡是进去的人不死也去半条命,蕴仪她……
阿诚尺度把握得当的看了苏蕴仪一眼,露出了适当的关心又不会太过关心得让人怀疑。然后把汪曼春拉到了一边:“汪处长,你也知道苏家和我们家的关系,还望你多多照应,手下留情。别让大哥太过尴尬。”
汪曼春横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阿诚:“我心里有数!”
第六十三章
这是苏蕴仪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踏进监狱,在这之前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自己有天会进这样的地方。
监狱很大,暗无天日,只有靠墙的位置有扇一寸来大的窗户,还用铁柱所拦,阻止犯人逃跑。没有想象中的脏乱,没有四处乱逃的老鼠和蟑螂;也不见得多干净,斑驳脱落的墙面仿佛在告诉来人,上一任住在这里的人,受过怎么的折磨。而他们现在的如何,已无从得知。
空气中随处可闻的血腥味,嘲笑着来人;刑讯室里的哀嚎声,时刻刺激、压迫着人的神经。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作陪的,七十六号的汉奸们,脸上露出‘心旷神怡’迷醉与扭曲,像一个音乐家般欣赏着特殊的乐曲。
汪曼春给她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房间,和刑讯室只有一墙之隔。薄弱的墙壁,挡不住旁边那哀嚎哭泣,仔细聆听,还会听到鞭子抽打到身体上的回声;听到烧红的烙铁接触皮肤时,发出的‘滋滋滋’声。
不管苏蕴仪在来的途中如何做了心理准备,她也毕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那不绝于耳的凄厉喊声,让她努力笼罩在脸上的淡然龟裂,红润的小脸变得煞白。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发出轻颤。
汪曼春得意于眼前所看到的,“把她押进去,等候发落。”
她并不急于用刑,对于这种象牙塔中的娇小姐来说,来自精神上的压力更能击垮她从没受过挫折的神经,她很乐意与看到她崩溃、疯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