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梅主任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动了隔壁办公室妇委会的干部们。
丁雪从门口探进来一个头,问道:“梅主任,有什么吩咐吗?”
梅主任脸色难看,摆了摆手:“没有,你去忙吧!”
说着起身关上了门,隔绝掉外面好奇的视线,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叶蔓道:“你刚才说笑的吧?”
叶蔓无奈,重申了一遍:“当然不是,梅主任,我准备离职了,特意过来跟您打声招呼,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跟着您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她虽然不是妇委会的人,不是梅主任正儿八经的下属,但两人好歹共事过一段时间,有几分香火情,叶蔓还指望以后能继续跟梅主任保持友好的往来,自然不能让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事。
梅主任万分不解:“为什么,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麻烦吗?你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叶蔓摇头:“没有,是我个人想离职了。”
梅主任拧着眉,思忖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编制的问题?这个你放心,你的努力咱们都看在眼里,我这就写申请,把你调到妇委会。等妇联的这个活动完成了,咱们再把你的成绩往上一报,今年转正的名额,一定少不了你。”
“谢谢梅主任,不是这个,我想出去开家家电维修部。”叶蔓怕自己再讲不清楚,梅主任还要发散思维,想东想西。
听到这个答案,梅主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怎么也学人下海?你在厂子里干了这么几年,一直勤勤恳恳的,眼看就要转正,当上干部了,小叶,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想不开,犯糊涂啊。这厂子出去容易,再想进来就难了!”
但叶蔓就没想过再进来。她微笑着说:“梅主任,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不过我已经想清楚了。”
见叶蔓还是不为所动,梅主任甚是可惜,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给叶蔓透了个底:“小叶,上次你没跟我一起去妇联,杨部长可是狠狠表扬了咱们的办事效率,还夸你脑子灵活。咱们俩虽然这段时间才熟络起来,但我对你这个小同志是真的很欣赏,等我稳定了将你也带在身边。你还这么年轻,就在杨部长面前挂了号,以后前途无量,跟那些没着落的学什么下海啊!”
这个时期,因为过去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很多人下意识地还是觉得做个体户,干买卖是件丢人的事,极端者甚至认为这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所以早期绝大部分个体户都是城里无业人员,返城知青找不到工作的那种。
这点在保守的小地方表现得尤其明显。
可叶蔓前途一片光明,眼看干部岗位就要到手了,她却要下海,梅主任是一万个不赞同,所以她只差明示叶蔓她很可能要调去妇联工作了,有机会就将叶蔓也调去妇联。
从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子临时工到妇联的干部,无疑是身份地位工资的大跳跃。很多人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也没这种机遇。
但叶蔓并不想去妇联工作,妇联这工作不好干。因为妇联没有执法权,不管是在工厂,还是在县委,其实都属于比较不受重视的部门,日常能做的就是调解和稀泥。
繁杂辛苦不说,关键是很多时候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一个搞不好还要招来当事人的埋怨。比如,就像家暴这种事,连公安都不能将男人怎么样,顶多批评一顿就完了,受害妇女找上门,妇联的同志也只能批评教育,但一个会打老婆的男人又怎么会因为批评教育几句就改正?
她要是去干了这工作,遇到这样的事能气炸。还不如自己当老板,至少要是她厂子里的员工敢打老婆,她能立马将对方开了!
梅主任这提议对叶蔓而言,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因此,她客客气气地说:“谢谢梅主任的好意,但我还是想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
梅主任就搞不懂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是一门心思要走到黑。
“你……你这小同志怎么这么拧呢?好好的干部不当,去下海当什么个体户啊,你当个体户是那么好干的?起早贪黑,经常遭人白眼,哪有当干部体面。小叶,你听我一句劝,你是个姑娘嫁,最要紧的是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以后找对象也好找。”梅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叶蔓知道,这是梅主任掏心窝子的话了,她领了这份好意,但她还是想去更广阔的天地闯一闯,而不是干一份一眼就望得到头的工作,然后再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
“谢谢梅主任,您是真心为我好,我知道。不过我已经把房子都租下来了,也跟别人说好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不能打退堂鼓。”叶蔓朝梅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让梅主任有气也发不出来。
她盯着叶蔓看了几秒,无奈地说:“你这是铁了心是吧,算了,我劝不动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是改变了主意,只要我在妇委会一天,都欢迎你回来。”
叶蔓只能说:“谢谢梅主任!”
然后在梅主任满是遗憾的目光中回到了维修部。
看见她进来,坐立难安的赵部长立马上前将她拉到门口,低声问道:“你跟梅主任那边打过招呼了?”
叶蔓点头:“嗯,跟梅主任说清楚了。”
去了这么久,梅主任应该是有挽留她。赵部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三妮,你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不然等辞职信交上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叶蔓将自己的辞职信交到赵部长手上,笑道:“麻烦赵部长了。”
她只是个临时工,没有正式的编制,辞职这件事只要赵部长批准,再报到厂子里,更新一下人员资料就行了,异常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