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下子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自己躺下后,会出现一张诡异的鬼脸了,因为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这招,但从米阵中的现象来看,我知道,我是已经收拾了它。
说是收拾,也许会有点不合适,因为地主的亡魂,此刻几乎和魂飞魄散没有多大区别。雷火一下,寸草不生。这显然有违师父一贯以来教导我的道理,但事出有因,以我目前的水平,我也没办法安妥地送走这么一个怨念极深的鬼魂。加上它成鬼之后,屡屡作恶,本又是自杀之人,将在亡魂尚存的岁月里,不断受到自杀的折磨,如果我此番不灭了它,他日也必然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地主的死,毕竟是因为蒙冤。按照田德平说的,这地主生前人还不错,从他不顾家里人的眼光,让自己的私生子厚葬在族人的墓地里,也说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田小芳的一次举报,从此丢了性命,沦为恶鬼,最终还落下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我心里有些内疚,于是我只能说服自己,这是他该有此一劫。我的方式一定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也因此让它不必继续在死后轮回受罪,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瘫坐在地上许久,也想了很多,虽然这个过程比较狼狈,但总算也是将事情完整地解决了。于是我打开了田小芳的房间,告诉大家,现在大家安全了,田小芳因为最近这段日子的折磨,人会比较虚弱憔悴,接下来只需要把她身体内残留的阴气祛除,把屋子整个做个净化,应该就没有大碍,很快就会恢复的。
田家小女儿问我,刚才你在外面的时候,那是什么声音呀,噼里啪啦的,好像放鞭炮哦。我笑了笑说,那是我的五雷符加五雷号令,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我用雷诀引出的雷火,是电火的声音。
我告诉他们,雷决分天、地、雨、水、妖、斗六种,效果各有不同,也要分场合。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跟他们说丝毫没有意义,于是就说,这个就讲来话长了,不提也罢。不过倒是因为如此,我收获了田家小女儿那崇拜的眼神。
我让田德平把田小芳被捆住的手解开,这么长时间,她的手其实有些机能已经被损坏,要恢复的话可能需要不少时间。然后我让她坐到我面前来,我伸手捋了捋她凌乱的头发,将刘海全部撩起来,完整地露出额头,接着我将我左手五指并拢,掌心微微凹下,整个手掌呈碗状,然后在手心里,倒入一点水。
接着右手捏二指决,以指做笔,虚空在左手手心上书写了一道符咒,一边写,一边口中念道:“元亨利贞,浩荡神君。日月运用,灿烂光精。普照三界,星斗齐并。天罡正气,散荡妖氛。九凤破秽,精邪灭形。魁转罡星,魑喇哼唢。急急如律令。”
随后,我用右手中指沾水,先东南西北上下六方都弹了一点水,然后又把水弹到了田小芳的脸上和身上。当手里剩下的水已经几乎没有的时候,我用湿淋淋的左手手掌,开始在田小芳的额头上来回摩擦着。一边摩擦,一边用我的铃铛逆时针方向,从她的左耳开始,围绕着田小芳的头摇铃转圈。
是叫做“破秽”,是用来给人或者屋子做净化的其中一种方式,因此那道画在手心里的符,就叫做“九凤破秽符”。为的是把人体内或者屋子里的阴邪之气驱赶出去。由于符的书写过程中,会有一个上下连成一气的“敕令”二字,所谓的“令”,则是用一种上对下的方式在“命令”或“号令”,对于阴邪之气,有压制,强迫的作用。
这套驱秽的手法,算不上是法事,只是一个手段罢了。给田小芳驱秽完成后,我又如法炮制地给田德平的整个屋子驱秽了一次,最后让田德平打开屋里所有的门窗,好让空气贯穿,然后在屋子的正中央插上一炷香,观察烟雾的飘动,发现再无异常,这才安心。
我叮嘱田德平,门口的那颗大槐树,某种程度来说会造成他们家撞邪撞鬼的几率比别人家大,如果能够移植到院子外面,或者直接砍掉的话最好。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在树下放个石磨盘,可以比较有效的镇宅,压邪。
田家人连连道谢,甚至连一开始对我不理不睬的田家小女儿,也因为家里的事情解决而高兴,在我面前也开始蹦蹦跳跳了,只不过她的两个辫子,实在是很像自行车。田家人不好意思开口问我酬劳是多少,我只告诉他们,随个自己的心意就行,给钱我收钱,给粮票我也收粮票,给我水果鸡蛋,我也照样收下。
结果田家人将家里的鸡鸭给抓了几只给我,还装了一筐鸡蛋。自打我开始从事这个职业,最不缺的就是吃鸡蛋了。临别前,田德平找来了村里的马车,说要送我回去。不过在离开田家村之前,我还特别去了一趟,地主家的老墓地。
我履行了我的承诺,在那个小男孩的坟前,挖坑埋下了那把银锁。算是我的一种交代和那个寡妇的寄托吧。然后我站在地主家祖宗的坟墓前,心里说了许久的话。
至于说的什么,我谁也不会告诉,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离开徐大妈家已经两天多了,见我回去,两个老人家都非常高兴。虽然明明他们不懂,却还是缠着我问这问那的,我也乐意告诉他们。听完我简单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徐大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半仰着脑袋说道,阿弥陀佛,希望这样的不公事少发生一点,也希望那些之前因此而冤死的人们,早日托生。
虽然我很赞同徐大妈的话,但我是学道的,信的可不是阿弥陀佛呀。
不过自从我回来以后,就没看见师父,于是我问徐大妈我师父去了哪儿。徐大妈说,就在我回来之前没多久,师父就跟着人去了后山了。我问道,去后山干什么,去给我师公上坟吗?因为我师公的坟墓,就葬在后山,但是师父如果要去祭拜,说什么也应该等我回来再去呀。
徐大妈说不是的,这还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说因为我,我除了上坟基本上都没去后山呀。徐大妈说,你这孩子,就因为你当初不懂事,当出头鸟,现在不光咱们村,连邻村都有很多关于你的传闻,人家本来是来找你的,但你不在,就只能找你师父了。你师父这个人,脸皮薄,又热心,人家一找来,就替你应承了下来。
师父出马,我是半点都不担心。而且这小小的山村,能出得了多大的事?于是我就问徐大妈,到底是谁找上师父了,是前几天合家宴上的人吗?
徐大妈坐到我跟前对我说,这次找到师父的,是后山的杨婆婆,这杨婆婆是咱们村唯一的烈属,两个儿子都先后死于打日本人和打内战了。她是嫁到村里来的媳妇,她男人在村里辈分高,所以她辈分也高,不过她男人在两个孩子还没长大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
徐大妈说,这杨婆婆本来不姓杨,但是嫁到村子里来了以后,就随了夫姓。由于现在单独住在后山上,守着一亩三分地过了一辈子,平日里和村子里的人来往得比较少,但她人挺和善的,就是走动少了,和大家都不怎么熟罢了。
我喃喃地说,难怪从没听人说起过,前几天合家宴的时候,也没见到她来参加。徐大妈说,可不是嘛,要不是这次有求于你师父,保不准连后山都不下来呢。
我问徐大妈,这杨婆婆遇到什么事了。徐大妈说,听说是她自己家一只养了快十年的老猫,最近突然常常不回家,连老鼠也不抓了,家里的粮食被老鼠弄毁了不少,这杨婆婆才意识到自己家的猫不见了。
我笑着说,原来师父是去帮着老人家找猫啊,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猫本来就喜欢没事到处溜达,我小时候地包天家里就养过一只猫,每年总有那么段日子老往外跑,一出去就好几天没个踪影,后来有一次跑出去几天后回来,没多久就产下一窝小猫仔呢。
我笑着跟徐大妈说,这猫恐怕是去寻找真爱了,师父就算是找到了,给强行带回家,这叫棒打鸳鸯…
我话还没说完,徐大妈就打断了我对我说,如果真是这样倒简单了,哪用得着你和你师父出马,随便找个村里的年轻人就办妥了。之所以找你师父呀,是因为这杨婆婆半夜里听见屋后的农田里传来猫叫,整宿整宿地叫,有天晚上是在是吵得自己睡不着,杨婆婆就打着灯笼出门打算把猫唤回来,循着声音走到跟前,却发现那是自己丈夫和两个儿子的坟墓。
徐大妈一只手挡住嘴,凑到我耳边轻轻跟我说,这杨婆婆家里的三个坟,一起发出了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