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滇是真他妈热。
安平县简直是个鬼地方,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又脏又臭人素质还低。
程醉两辈子头一次坐这种没有空调、像鲱鱼罐头一样塞满了各种人和动物的中巴车。
他上车晚,那会已经没座了,卖票的抽出个藤编的折叠小凳给他,他瞪怪物一样地瞪着那玩意。
卖票大妈探头往他后面一瞅,用夹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笑着说:“坐噶,你屁股这么翘,坐得下的。”
叽叽喳喳、鸡飞鹅跳的车厢瞬间安静了。
一双双眼睛都朝程醉看过来,有小媳妇面红羞涩,有老阿姨兴味盎然,还有几个大小老爷们儿的眼神就复杂多了,羡慕的,揣摩的,猥|琐的,不一而足。
尽管经过一天的千里奔波程醉的发型早没了型,一身的名牌服装皱巴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程醉从行头上看上去跟这个车厢里其他人的狼狈与风尘仆仆没太大差别,但他媲美国际名模的身高和一张刀削斧凿浓眉烈目的脸蛋,还是让他像一颗掉进牛粪堆里的珍珠般夺人眼目。
大妈伸手要碰他,程醉躲鬼似地往旁边一闪,大妈有点不高兴地催促:“这是去甘泉乡的最后一班嗦,不有别的车了,你到底坐不坐得呢?”
一切为了星河,程醉坐下来的时候想。
以后等他们好上了一定要让星河知道,自己来找他何其不容易,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坐的中巴车又脏又臭,车上的人都用眼睛性|骚扰他,卖票的大妈还差点摸他屁|股,哼!
程醉早上八点从京都出发,坐了四个小时飞机到云滇省会,落地后先买了火车票,坐在候车大厅的肯德基里草草解决午饭,从省会到青绵市用了三个小时,再从青绵坐大巴到了安平县,现在又从安平县赶往孟星河所在的甘泉乡。
他两辈子都没这么颠沛流离过。
可是只要想到不久之后就能见到他的心肝肉宝贝——程醉把脚下那只从麻布口袋里露出头、不停啄他皮鞋的鸡往旁边踢了踢——心里全是迫不及待的思念和甘之如饴的甜蜜。
……
重回十八岁,孟星河适应得如鱼得水。
他在家里度过了热闹温馨的两天半,重拾久违了的亲情,假期最后一天的下午孟星河离家前敏敏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他哄着小妹妹在家乖乖听话,尤其不要往山崖那边去,如果敏敏能做到,他回来就给她带巧克力。
小妹妹一向听他的话,兄妹俩拉钩上吊。
二叔骑着摩托把他送到学校,临走前给他塞了三百块钱,这是他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费,能一直用到高考结束。
班级同学和老师他都还认得,应付起来没什么压力,唯一有点不适的是宿舍里住了八个人,天气很热,屋里没空调,味道也不太好,晚上睡觉的时候舍友们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但孟星河不介意,能够回到这里他由衷感到高兴。
他觉得未来像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曾经错失的一切经历和情感都将得到弥补,前方的道路充满希望。
学校的起床铃六点就响,广播体操的动作他都忘得差不多了,好在队列里也没几个人认真做,原地晃晃手脚就行了。
一般情况下操场靠后的位置站的都是男生多,孟星河的附近却围满了是女生。
前世孟星河一出道就被冠以“国民校草”的头衔,那时有很多同学校友爆料,说他上学时候别说本校的女生,十里八乡闻着名声过来看他的人能从甘泉中学操场排到省城高铁站,这说法真不算太夸张。
滇西南属低热河谷区,长夏无冬光照强烈,本地人大多皮肤黝黑五官粗狂,孟星河一个人好似吸取了这地方所有灵气,他往哪儿一站,那半边天壁都被映得透亮,货真价实的蓬荜生辉。
人过分木秀于林就容易让别人产生距离感,孟星河在男生中的人缘说不上坏,没人讨厌他,但亲近他的也不多,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人能跟孟星河被归拢到一类去。
跟他关系最好的是同桌兼舍友玉小龙,俩人散操后并肩走在一起,往食堂去吃早饭。
“星河,你昨晚在下面一直翻一直翻,是不是睡不好?”玉小龙亲热地将手臂搭在孟星河肩膀上。
孟星河条件反射般一惊,紧张地朝左右两边看了下,下意识就生出要是被程醉看到又得鸡飞狗跳的念头,然后他缓缓放松身体,庆幸程醉再也不会出现了。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孟星河自嘲摇头,笑着跟玉小龙说:“还好,五一在家睡多了,不怎么困。”
学校的食堂不大,一楼都是学生,教职工大多上二楼,早饭的种类也不多,胜在便宜又量大,一块五毛钱一碗的米线里有大块的肉和菌菇,孟星河浇上红彤彤的辣椒油,喝一口汤,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有十年的时间没怎么吃过这些重口又没什么营养的东西了,程醉不让他吃,说是垃圾食品,对人的皮肤不好,也不养生。
程醉对孟星河的掌控涉及到生活里的方方面面,孟星河的衣食住行,甚至草纸的牌子都是他指定的,在程醉眼里,连擦屁股纸都分高低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