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已到菊月初七。
这日,天上正下着朦胧细雨,山谷里,三丈外浓雾弥漫,无法视物。泽地里,水汽的丰沛滋养着无数生物,爬虫在竹屋四处肆虐着。
丽娆把早饭摆上桌,顺便在屋角点上了一支驱虫香,等了近半个时辰,戴婆婆的房门依旧无任何动静,她心里一惊,连忙推门前去查探。
卧房内,戴婆婆和衣半倚在床上,脚下盖着的棉被上还搭了一件旧袄,她紧闭着眼,额头上耸出深深的沟壑。
丽娆见此场景,眉头紧皱,抿着的嘴角上添了些不耐的表情。她从旁边柜子上取出药酒,然后掀开被褥,挽起床上人的裤腿,再把药酒摊于手心之中,揉搓发热后,向腿上按去。
手甫一放上,酸麻舒爽的感觉便从腿上蔓延开来,紧接着是热辣辣的灼烧感。戴婆婆吁了一口气,看着外孙女麻利而又熟练的揉捏手法,心里不禁起了几丝暖意。
“阿娆,明天就是四方比试,你今天可要上去准备着?”戴婆婆伸手拂了拂她额间碎发。
丽娆偏头躲去,照旧是那副不耐烦但又严肃的样子:“明日上去也是一样的,早些走就是了。”
戴婆婆道:“那你天不见亮就得动身,可睡不好觉,到时候就没有精神去比试了。”
“反正……”丽娆想说:反正我去也不过是代表父亲这一脉应个卯,即使错过了比试也没有关系,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自己不能为父亲争光已经够难堪的了,何必还要再说这种丧气话灭自己的志气。
恰在此时,院外有人敲门,敲门声和着雨气,声色沉闷。
丽娆掖好被子起身前去开门,门一开,陈令玥那张俏生生的脸便在青绸油伞下显露出来,她笑得眉眼弯弯,踏进屋来,一边收伞,一边问道:“外婆呢?”
丽娆微仰了下巴,向里屋示意。
令玥走了进去,不会儿便听到戴婆婆惊喜的声音传来。
丽娆看着灰沉沉的天幕,发起了呆。
下雨天,阴冷的空气,湿润的泥土,青石板上的鞋子印迹,廊檐上滴落的水珠,断折的花枝,一切的场景汇合成一种寂寞的心境,寂寞总是让人烦躁,可是在烦躁中又多了一些期盼。
盼什么呢,盼望此时能一家人坐在桌前喝着温暖的粥,又或者,身边能有一个喜欢的人依偎在一起,在紫藤架下互赶着飞来的水蚊。
说来说去还是寂寞,所以烦躁。
戴婆婆强撑着病腿在令玥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雨天能来的都是稀客,见到心爱的外孙女,心情顿时振奋起来,病势自然也去了一半。
令玥坐在桌前,开心的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我来接表姐上去住一晚,明天咱们一起去参加比试,外婆你放心,晚上娘会遣人下来照顾你的。”
戴婆婆点头道:“我也正跟她说到这个事,难为你这么早就来了,雨后山路泥泞,你下来可艰难?”
令玥笑道:“不难走,雨后空气很好,我就当散步呢,就是一路上都没遇到人,冷冷清清的有些渗人。”
丽娆颇安静的吃着早饭,脸上依旧是冷淡的表情,这反应对戴婆婆来说,最正常不过,这大外孙女向来就是这样,开心的时候装作不开心,喜欢的东西装作不喜欢,然她真正生气的时候,那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亦深呢?“戴婆婆忍不住问起外孙。
令玥兴奋道:“正练武呢,哥哥说要为松风涯拼尽全力。“
戴婆婆闻言也心染快慰:“好孩子,就该这样。“
四方比试对于四景山来说,不亚于一次重大节日。正因为每年一次盛会,选送出来的优秀弟子再加以历练,在离州武林大会上都能展露锋芒得到不错的成绩。尤其是近来的新秀陆谨言,上月于津门城中单挑淮水三盗,减轻了淮水流域的盗贼之患,其赫赫名声更是奠定了河清派在武林之中的重要地位。
但正因如此,这一支独秀打破了四景山常年维系的表面和平
河清派现在迫切的要选出一位松风涯嫡系子弟,在四方比试上压制其它三景的气焰,更要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
也不知道,陈亦深和王似琪的苍劲真经练得怎么样了,丽娆暗暗细思。临时抱佛脚虽是个险招,但不代表没用,他们之中无论谁得了第一,对自己来说都没用处。
揽月峰的那位女子会来参加比试么,万一不来……她捂住头,挫败的呻,吟着。
令玥看出了她的不适,连忙关心的问道:“表姐,你没事吧?”
丽娆摇头道:“烫着了。”
饭后,令玥随着她来到闺房里收拾衣物,丽娆装捡的是平常爱穿的粉衫白裳,钗环也挑了样式精巧的。明天那么多人,总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擂台上出不了风头,在样貌上该要惊艳人眼目才是,想到这里,她把平时很喜欢的一朵紫茉莉簪花也收进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