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峰,银辉台上,几处楼阁精巧非常,其间怪石林立,兼有几丛碎竹夹杂其中。碧色窗纸掩护下,屋阁里灯火不映,像是沉闷而庄严的祠堂一般。
丽娆甫一来到此地,整个人不自觉便收息敛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被引到一间小屋静候,此时溶鸢已去碧波主楼请示溶华大师去了,看来她也是自己起意把人带了上来,揽月峰规,生人来此必得报予掌座知晓。
屋内装饰素朴,一张桌子两把素椅,兼一扇屏风,屏风上只廖廖几笔水墨勾勒出峰上明月高悬,雾和清明的意境。
桌上的茶已冷,绿澄澄的一汪水倒映出桌前人的影子。
丽娆把包袱卸下放到桌上,趴着浅憩起来。外面虽然人声皆无,但她一个外人也不敢乱走,一不小心坏了规矩又要引来一堆麻烦。
约莫等了一柱香时间,溶鸢推门而入,她看着丽娆带着歉疚道:“江姑娘你久等了。”
丽娆揉了揉犟涩的眼,问道:“我可以去看她了么?”
溶鸢点点头,侧身向她示意道:“跟我来吧。”
绕过一个荷池,转过一道石碑,银辉台的西厢三间阁房便显露出来。这里地处僻静,人烟鲜有,一道竹篱挡住了半边天幕,看起来非常冷清渗人。在这样的地方养病,虽然清静,但是也太像禁闭之地了。
溶鸢推门相邀时,丽娆竟踌躇难行了。
虽不过数天未见,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
这是她住的地方,丽娆抬眼往两面轩牗上看了看,只见窗格交镂,光疏明淡,遂浅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溶鸢站在堂屋里,向左面的房中指了指,道:“就在里面了,江姑娘进去看看吧。”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有意给她们留出独处的时间来。丽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溶鸢淡笑一声,道:“我若进去,倒怕江姑娘束手束脚诊不出实情来。”
丽娆呼吸一窒,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个师叔惯是会阴阳怪气,仿佛就是笃定了她装着无数小心思。
她也不多言,信步便踏了进去。
屋内箱橱上点了一支烛台,花梨踏步床上躺着一个身影,在青色床幔间若隐若现。
怎么搞得这般阴森森的,她腹诽道。
揽月峰迎月而起,遥指苍穹,本就阴气十足,再把人放在一个阴暗见不得光的地方,岂不是更加萎靡无生气。
丽娆连忙勾开床幔,打开就近的窗户,只见窗下峰涯深不见底,仿似凌空而筑般,比松风涯还要凶险几分。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眉间荏弱,想是被光亮晃了眼,微微蹙起了眉峰。床边有一方四角圆凳,丽娆看着它便不自觉撇了撇嘴,这一见就是有人常坐守的地方,除了溶鸢师叔还能有谁。
她别扭地坐了上去,从被褥中勾出那纤细手腕来,开始探脉。要说诊脉之法她也不甚精深,只是粗粗能懂,但那脉络间冲撞的真气,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比较敏锐。
薛珞确实有真气绫乱入魔之相。
她实在是想不透为什么会这样,怕是只有床上这个人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那人颌下尖尖,清瘦不少,她伸手抚了过去,触手一片冰凉,不禁叹喟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掌下人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来,眼睛还未见清明,嘴角却已淡勾出弧度,轻声道:“师叔不用担心,我已好了不少。”
丽娆冷哼一声,已然站起了身,也不知哪里来的一番怨气,愤道:“既然好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薛珞听得这人声音尖利,浅浅转过头来,睨上丽娆的脸,半晌才道:“是你……”话音未落,额上便皱起痛楚之色,伴有促咳声,急而不绝。
丽娆不耐地拂到她胸腹间,又开始试图用自己那浅显的内力帮她止痛归气,这当然是收效甚微,她心有不甘道:”你就这么看不惯我么,我又不是来要你命的。“
薛珞勉强压下难受,轻轻撑起身,半倚在了床头,口间干涩,她示意丽娆看向柜上茶具:”给我倒杯水。“
丽娆忙不迭地倒来一杯水,手上的冰冷触感让她眉头紧蹙:“水冷了,我去热一热。”
“不用了。”薛珞叹道:“水凉舒服一些。”
丽娆无奈只得让她润了润口,然,不禁口含枪戟起来:“看吧,非要让你回来,如今床冷茶冰,可是养伤之道?她们也太过敷衍了。”
薛珞声微喝止道:“不要胡说,揽月峰上向来如此。”
“向来如此就是对的么?”丽娆恨不成钢,急道:“你内息不稳,真气乱窜,只躺在这毫无人气的地方,没有热饭暖汤,心情不能舒畅,哪里能够伤好。”
说到这里,她连忙俯身追问道:“你是不是强行提用内力了?”
这话似乎触到了薛珞逆鳞,她神色顿显晦郁,抬手推拒开眼前人道:“不用你管,你自己下山去吧。”
丽娆一腔热火,如淋冰水,浇得五脏生烟,当下委屈不已:“你以为我想来么,是你师叔逼我来的,你以为我想医你么,我是怕你师父胡乱迁怒取我性命,你若不要我管,自己去跟你师父说清楚,省得我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