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晨推开窗牖往外瞧去,只见玉树琼枝,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时值巳时,寝殿的门依旧紧闭,里头半点动静都没有,凤仪宫的宫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换做平常皇帝早一个时辰就起了,就算晚了些,也会有李贵总管上前问询。
如今迟了一个时辰不说,李贵总管尚未回宫,谷雨和秋霜推推搡搡都不敢上前打扰,小春小冬两个新来的胆小更是不敢往前凑,于是四人一琢磨,便决定去请兰嬷嬷。
兰嬷嬷一听,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往侧殿走了趟。
奶娘那边刚给小太子喂完奶,见兰嬷嬷来了,忙整理上衣,问好道,“嬷嬷您怎么来了?”
兰嬷嬷和蔼的笑了笑,寒暄两句,走到小太子身边,看着白嫩嫩的小婴孩,脸上满是慈爱,哄道,“太子殿下吃饱饱了,想不想父皇母后啊?嬷嬷抱你去找父皇母后好不好?”
小太子年纪小,却对“母后”“父皇”“姑姑”“姨姨”这些词汇很敏感,一听到这几个词,就瞪圆大眼睛一副欢喜模样,咿咿呀呀叫起来。
兰嬷嬷给他换上厚实暖和的袄子,又拿乳膏给他抹了小脸小手,弄得香喷喷的,这才小心翼翼抱着去了寝殿。
谷雨她们一见到兰嬷嬷,眼睛就亮了,再见到兰嬷嬷怀中天真烂漫的小太子,更是吃了定心丸般稳妥。
有太子殿下在,就算惊扰了陛下,陛下也不会发怒。
清了清嗓子,兰嬷嬷站在门边朝里道,“陛下,娘娘,已是巳时了,小殿下想找父皇母后了。”
小太子往常来寝殿,门都是开的,今日见到门关着看不到母亲,觉着奇怪,也呀呀呀的叫了几声。
寝殿内,晨光淡淡,烟霞色幔帐依旧逶逶垂着,遮住一室亲昵。
顾沅早就醒了,好几次试图起床,都被男人双臂一搂,按在怀中不得动弹。
看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顾沅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问,“你离宫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该有许多事要做的么?就算今日不上朝,你也得去给太后请安,或是召集内阁成员问询这半年的政务啊。”
“太后那边午后再去也不迟。至于政务,明日再办。”
裴元彻低下头,蹭了蹭她柔软细嫩的脸颊,语调慵懒又磁性,“朕一年到头就没闲过,九死一生从战场回来,拿个一两天陪自己的女人,总不过分。”
世人都觉得当皇帝自在,却不知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当个没责任感的皇帝,每日吃喝玩乐,皇帝快活了,天下百姓就要遭殃。
若想百姓富庶,国富民康,皇帝就得担起责任。责任越重,事情越多,皇帝也只能咬牙受着,总不好撂挑子不干。
自古以来不少君主,都是年少勤政爱民,开创明君之治。等人到中年,逐渐懒怠,贪图享乐,致使晚节不保,山河动荡。
裴元彻自问他上辈子算是个不错的皇帝,就算到了中年,也未曾怠政。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养了个好儿子,早早的接过江山重担,让他可以留个贤君之名功成身退。
想到儿子,他仿佛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忽的,顾沅一把从他怀中挣脱,虚掩着被子坐起身来,“宣儿在门外呢,肯定是他醒来没见到我着急了。”
裴元彻一怔,儿子真来了?旋即他略感欣慰,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吧。
孩子都醒了,当爹妈的也不好继续赖在床上。
顾沅边掀开幔帐,边朝外道,“来人,将小太子抱进来,另准备热水伺候本宫与陛下洗漱。”
门外立即响起应诺。
很快,兰嬷嬷抱着宣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众端水端盆的宫人们,寝殿内很快忙了起来。
顾沅抱着宣儿亲昵了一会儿,便将孩子递给裴元彻,“你先抱抱他,我去梳洗。”
时隔半年,裴元彻原本以为他抱孩子会生疏,不曾想孩子刚一上手,那熟悉的手感就回来了,唯一不同的是
“好小子,半年不见,你又沉了!再过几年,父皇怕是要抱不动你了。”
裴元彻掂了掂孩子的重量,见他胳膊有力,手长脚长,便知这孩子长大了身量一定高大。
一侧的兰嬷嬷笑着接话,“待下个月翻过年,小殿下又要长一岁,自然要沉些。”
“也是,过了年我们宣儿就一岁了。”裴元彻笑着逗孩子。
宣儿昨夜看他还有些不熟悉,现在见他刮了胡子换了熟悉的锦缎衣袍,也认出这是父皇,弯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咯咯咯笑了,还拿小拳头去摸他的下巴。
花梨木九屉梳妆台前,顾沅眼角余光瞥见父子俩其乐融融的场面,眉眼也变得温软,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