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精诚’的校训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李之龙话未说完,潘佑强便出言不逊,顶了一句:“什么政治信仰问题,你们共产党开口‘政治’,闭口‘政治’,就会拿大帽子压人!”这潘佑强是孙文主义学会的负责人,素以蛮横无理著称。
李之龙很大度地容忍了潘佑强的指责,他等潘佑强住嘴,继续从容地说下去:“‘两会’矛盾的焦点,还是集中在如何对待国民革命,如何对待国共合作上。如果我们都是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都坚定地贯彻孙中山先生制定的革命政策,都负责任地执行国民党‘二大’所通过的各项决议案,之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团结。团结须有基础,这个基础就是政治信仰的一致。”
“我同意之龙同志这个总的看法,只是——”孙文主义学会的负责人缪斌故弄玄虚,阴阳怪气地接上去说,“共产党是真的信仰孙总理的学说吗?怕只怕挂羊头卖狗肉,嘴上说是帮助国民党,实际是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嘴上说是信仰孙中山,实际上是信仰大胡子、小胡子;嘴上说是搞国民革命,实际上是搞共产革命。”
缪斌嘴里的“大胡子”、“小胡子”,分别暗指马克思、列宁。缪斌说话素来尖酸刻薄。
“缪斌同志,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哪,不能信口开河!”青年军人联合会的负责人周逸群有点生气了,“校长和党代表同我们一起研究‘两会’的关系问题,你怎么总是不忘攻击共产党呢?国共两党现在实行党内合作,彼此是同志,是兄弟,你这样口气,形同寇仇,像是研究合作吗?难道青年军人联合会等同于共产党,孙文主义学会等同于国民党,事情就如此之简单吗?”
“校长要我们坦诚相见,这是我的看法,难道竟没有发表的自由吗?”缪斌傲慢地挑衅道。
“人人得有言论自由,这是毫无疑义的。但你当过政治教官,团、师的党代表,又是新当选的候补中央执委,我认为像你这样的身份、地位,委实不应当发表如此水平的谬论!”周逸群反击道。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蒋介石皱起眉头,用手指敲敲桌面,警告说:“嗯,扯远了!”
缪斌和周逸群顺从地停止了舌战。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孙文主义学会负责人、黄埔军校校长办公厅英文秘书张静愚咳了一声,小心谨慎地开了口:“我有两个具体看法,这里提出来请校长、党代表指教。一个是,国民革命政治上提倡民主,至于加入团体,自然也须遵循民主精神。那么,一个加入了青年军人联合会的人,可不可以再加入孙文主义学会呢?反过来,一个加入了孙文主义学会的人,可不可以再加入青年军人联合会呢?或者,一个人可不可以一身二任,既加入青年军人联合会,又加入孙文主义学会,做个‘跨会分子’呢?我看是可以的。第二,民主固然需要大力推行,但我们是军人,军人还要大力推行纪律。如果我们军校内部、党军内部,从士兵到长官,一天到晚都在大谈其政治,都热衷于参加青年军人联合会或者孙文主义学会,内部闹起纷争,意见分歧,互不服气,互相攻击,那么,打起仗来指挥怕要失灵了。这于革命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所以,是否应当规定它一条,士兵和下级军官可以参加‘两会’,高级军官不许。”
黄埔潮三(3)
“唔,不错;,不错。”张静愚话音刚落,蒋介石便点头予以肯定。
“照静愚同志这么一说,我,缪斌、柏龄等同志,也算是高级军官吧,那就都要退出来了?”李之龙问。
“这个……”张静愚显然没有料到还有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
蒋介石及时为他解了围:“可以规定一条,‘两会’负责人另当别论,不在此列。”
“对呀。”缪斌大声赞成。他知道张静愚提的这两个问题实际是蒋介石的授意。尤其是第一个问题,蒋介石用意很深,让“两会”的人交错加入,一方面可以互相融合,互相牵制,另一方面也可以互相摸底,互通情报。
一期毕业生、青年军人联合会负责人张其雄将手中的钢笔一放,大声提了个问题:“黄埔是革命的黄埔,革命军人应该有革命军人的风度,并且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注意影响,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想问一下,今后如果再发生因为观点分歧而动手打人甚至开枪事件,究竟应该怎么处理?”
张其雄提这个问题时,脸涨得通红,看得出他相当激动。他扫了缪斌他们一眼,继续说:“我认为应当予以严惩,应当成立军事法庭审判,绝不能姑息养奸!孙文主义学会这一方面做得太过分了!像以前曾发生过学会的林振雄一语不合,竟然开枪打联合会的人,近来又发生了学会的王惠生开枪行凶事件,这已不只是军阀作风问题,而简直是反革命行为了!”
张其雄所说的王惠生事件,是指缪斌、贺衷寒等密谋强击李侠公事件。李侠公是共产党员,接替周恩来担任一师的政治部主任,并且是青年军人联合会的机关刊物《青年军人》的编辑。缪斌、贺衷寒对他恨之入骨,密谋将其杀害。不久前在广州大佛寺的一个群众大会上,何应钦应邀出席了大会,但会未开完,他借口有事先走。就在他走后,孙文主义学会分子出面捣乱了会场,王惠生在“清除共产党”的叫喊声中,朝李侠公开了枪,幸未击中。①
“林振雄和王惠生也太不像话了,的确应该严惩!”一直仔细倾听的汪精卫开了口。关于林振雄开枪一事,他当时接到过报告,曾气愤地要蒋介石、廖仲恺予以严肃处理。廖仲恺撤了林振雄的职,但蒋介石明显地包庇林振雄,不久又对他予以重用。至于王惠生事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孙文主义学会的过分之处,岂止这些!”周逸群也愤愤地说,“发展组织,居然以金钱为诱饵,许愿说凡参加孙文主义学会的,每月发给五块钱!”
“确有此事吗?”汪精卫严厉地询问。他见孙文主义学会的几个负责人都红着脸低头不语,断定此事确凿,便感叹着评论道:“耻辱啊耻辱!这是一种政治上的堕落!你们不想想,难道金钱可以买来革命精神,可以买来政治信仰吗?孙总理一再教诲我们,不爱钱,不爱官,惟爱革命。你们用这种方法发展会员,靠不住啊!”
汪精卫说罢,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缪斌。
缪斌无力地辩解道:“这是以前的事了。”
周逸群揭露说:“怎么是以前的事?就在上周,你们还有人这么做。”
潘佑强不服气地反问一句:“难道青年军人联合会就事事正确,都那么光明正大吗?既然你们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何不公开你们的共产党员身份,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呢?”
李之龙微微一笑:“潘佑强同志,我这个共产党员,瞒你了吗?我可是明码标价啊!”
“你是个例外。我是说其他共产党员,所有的!”潘佑强得意地狠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