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带着几人扎进了人群中,只见前头地上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麻衣、头戴白花,胸前挂着一个薄薄的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康熙才略有回转的心情又沉了下去,他没想到京城这样的地方还有这种事。
京城是一国首都、是最繁华的地方,不该也不能有这样的事。
他向边上的老者打听,“这位老人家,那小姑娘是何缘故要卖身葬父?”
老者将康熙打量一番,瞧他身上的衣料虽普通,可他肤色白皙、身材魁梧,一看就是殷实人家,想来是有些余钱能买下那姑娘的,便耐心同康熙解释。
“那姑娘和她老爹本不是京城人,是从福建来的。福建今年闹旱灾,又有黑心商贾涨价,许多人没粮食吃,就离开了福建去投奔亲戚。
这父女俩也是来投奔亲戚的,到了才晓得那亲戚去年就病死了。这闺女的老爹本就千里奔波劳累,身子虚弱,又听到亲弟弟死了,大受打击,就一下没了。
哎,也是可怜人啊。
你若是有余钱,便买下这个姑娘,给她一口饭吃吧。
我们这些人家中光景不好,只是勉强糊口,养不起多余的人。”
老者一番话,让康熙知晓了来龙去脉,也明白这些人并非不愿意帮那姑娘,实在是没能力帮助。
但让康熙最震惊的还是那个大消息,福建旱灾!何时发生的!都有灾民逃荒了,怎的没人告知他!
难道福建总督私自压下此事,隐瞒不报?
他怎么敢!
康熙怒火中烧,五指渐渐握紧,啪的一声,手上那把纸扇被他硬生生折断了。
老者听到动静,鄙视了的瞧了康熙一眼,“年轻人,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何必拿扇子出气?”
康熙同他拱手,“老人家误会了,在下只是听闻此事有些震惊,并非不愿出手援助。”
康熙转头朝梁九功吩咐道:“梁管家,你去买一口棺材,帮这位姑娘安葬好她父亲,再帮她找找份活计干。”
“是,老爷。”
那跪地上的姑娘听到康熙这话,便朝着他不住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康熙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后就剩你一个人了,要好好活着,勿要让你爹担心。”
他是人父,也是人子,既能体会那姑娘的心情,也能体会那姑娘老爹的心思。
梁九功领着那姑娘离开了,康熙的心情并没有好转,沉默着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回宫的这段路不短,康熙的情绪也逐渐平复,将今日的遇到的事细细梳理,先前因为情绪激动疏忽的问题,也一一想起。
第一桩是四川的人口和土地问题。
一回宫,他便叫人取了四川近十年的奏报,人口、税收和科考情况。胤礽的法子虽好,但牵涉极大,他得好好琢磨。
第二桩是叫人去出去打探福建之事,另一面叫人去搜查福建上传的奏报是否有被扣留。
福建总督是个耿直的老头,他从前十分信任,不像是会隐瞒这种大事的人。
康熙不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
后面的结果证明他确实没看走眼,福建总督在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就上了奏报,说明了旱灾请求朝廷放粮,但不知为何奏本一直被扣押着,没送到他面前。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地请罪的官员,声音冷若冰雪,“既然早已收到福建奏报,为何不呈递上来?”
那人一个劲磕头,“臣有罪,臣只是瞧着那时候
朝廷都在为云南大捷庆祝,不忍说出来扫兴,况且临近年关,皇上都准备封玺了,臣便想等年后在呈递。”
实际上是他远在福建的小舅子,也是当地最大的米商,给他寄了信,让他再拖一会儿瞒一阵,到时挣的钱分他一半,他便没能拒绝诱惑,答应了小舅子的请求。
如今感受到从皇帝身上传来的怒气,他后悔不已,他发誓只要能熬过这一次的难关,以后绝不再做这样的糊涂事。
但他没有机会了。
康熙冷笑一声,将身边的茶盏朝他砸了过去,“朕都不敢说扫兴,你倒是嫌弃上了?好大的胆子啊。”
“来人,将他拖下去,杖责五十。若结束时还剩口气,就把他乌纱帽摘了,赶出京城,其子孙世代不得为官为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