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北夷国的旋舞正跳得热烈,个个女子美艳如同开在枝头含苞的花,嫩的能滴出水来,她们的衣衫极是大胆,上衣只着裹胸,底下长裙自腰下及地,露出中间一大截赛雪的肌肤,不停地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几乎能迷了人的眼睛。
秋可吟手中闲闲扯了一方水墨绢帕道:“都言北夷国民风开放,这些女子果然狐媚得紧。”
龙霄霆始终淡淡饮酒,一言不发。耳畔的歌舞笙乐,金石千声,与他来说只添烦躁。
皇帝龙啸天瞧着歌舞,面上神情渐渐疲惫而倦怠,他招一招手。身旁随近侍奉的内监立即迎了上来,恭敬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龙啸天四处张望着,“哎,朕的乖皇孙呢?这么些年没见,朕当真是想他想得紧。朕早就赦他无罪了,他怎么还不来呢?难不成他的心中还是怨朕?其实,当年朕只是一时气恼,况且那么多人在,朕必须公允。”
内监逢迎道:“皇上你千万别想多,皇长孙殿下一直那么会讨您欢心,只怕此刻去给皇上您准备什么大礼了。”
话音刚落,一串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回荡穿梭在秀丽的山林间。
“皇爷爷,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闻声望去,一袭紫色身影翩然现身。黑色披风随意搭在肩上,只以金扣斜斜系在肩侧,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赤金弓箭,另一只手则是托着大红色的锦盒。
俊美的容貌依旧,将近两年的时光,他亦是变了些许,从前的嬉笑浮世如今尽数收敛,剩下的只是浑然天成的尊贵与邪魅。此时,金色日光洒下,映着他细碎的黑发和晶亮的瞳仁,他的眼眸他的长发也仿佛成了金红色,妖冶不似人类,倒像是来自幽冥两界的使者。
内监赶忙在龙啸天面前附和道:“瞧,皇长孙殿下这不是来了么。”
龙腾三步一跨,来至龙啸天面前,单膝落地,呈上手中锦盒,恭敬道:“皇上,边疆苦寒之地,罪臣无可孝敬,只得今晨亲自猎了这龙脊山中的黑熊,奉上新鲜的熊胆给皇上浸酒。罪臣在此愿祝皇上万岁万福。”
内监上前,接过锦盒,略略打开,送至龙啸天面前,“皇上,果然是最新鲜的熊胆,其上鲜血尚未凝结。难怪殿下来晚了,原来是去猎熊了。这份孝心,真是天地可鉴啊。”
如此场景,令龙啸天心中一酸,面上慈祥之意顿生,他亲自起身将龙腾扶起,拉至身边,转身又吩咐道:“赐座。”
接着将龙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龙啸天满意道:“嗯,如今朕的皇孙果然长大了,没有教朕失望。”
龙腾略略低首,“从前是罪臣糊涂,惹皇上生气。”
龙啸天轻轻拍着他的手,“怎么叫得那么生分,这里又没有旁人。头先还叫朕皇爷爷的。”
龙腾这才咧开唇,绽出一朵妖娆的笑容,亲热唤了声,“皇爷爷,孙儿回来了。”
龙啸天锐眸微微颤动,眼角竟是有着湿润的温度,感慨一声道:“少筠啊。如今你皇叔双目失明,这是我祥龙国极大的损失啊。朕老了,有些事真的力不从心,还好你能回来……少筠啊……边塞风寒,朕不舍你艰苦,这次随朕一起回上阳城罢。”
皇帝说的如此动容,连一旁随侍的内监都不免落下泪。
龙腾笑得极亲热,“好,皇爷爷。从今儿个起我就随您回上阳城。日日伴着您左右,陪您喝茶下棋,寸步不离,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不过我真要是去了,您那些妃妾们可该眼巴巴怨我了。”
“你呀,还是张嘴甜。最懂哄朕开心了。”龙啸天心情极好。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山间。
接下来,则是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宣布。
“如今太子薨逝,昔日太子世子既然回来,爵位自然不能空置。龙腾听旨,此次两国议和,功不可没。封贤王,赏黄金万两,邑万户。”
龙啸天亲谕圣旨,苍劲有力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地如掷雷。
秋可吟手中扯动的薄绢,不知怎的,“刺啦”一声绢帕开裂。上好的水墨绢帕,本是万里江山图,此时却裂成两半。她素白的手掌中,各执半边。
她没有想到,事隔两年,龙腾竟能卷土重来,非但是卷土重来,且辉煌更胜从前。他如今不但居功显赫,平素又懂得在皇帝面前哄人开心。最重要的是,受封贤王!
一个“贤”字,可不比当初封龙霄霆瑞王的“瑞”字,瑞字不过是取其期望天下祥瑞之意。然贤王的“贤”却是对龙腾个人能力的认同。只怕回了上阳城后,许多实权的职务都要落在龙腾这个贤王头上。
皇家,往往一个字便能瞧出亲疏。
她不免有些担忧,转眸望向龙霄霆,他却只是一脸沉寂,表情除了冷,还是冷。
秋可吟终于着急出声,“霄霆,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天气晴好,风暖凉交错,薄薄的绫衫轻拂,像是谁的手在娇嫩轻抚。
龙霄霆默然片刻,只是淡淡问了句,“就他一个人回来么,可看见他身边有旁人跟着?”
秋可吟当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眉心微见怒气,转过脸去吐出两字:“没有。”
他眸中空茫无光,抬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是更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