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他的心中沉沉,若有大鼓一锤一锤用力击落,压抑,口干舌燥,心慌乱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盯住空无的酒杯。
心,越跳越快,渐渐不能控制,似要跳至喉口。他实在受不了这般压抑的感觉,目光期期投向了霜兰儿。这种时候,他需要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不能移开视线。只有看着她美丽哀婉的侧颜,想着念着她的美好,痛着她曾经的痛,他才能有勇气坚持下去……
霜兰儿亦是望着龙腾。这一刻,她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惶恐,以及似春潮般涌起的激愤与无奈……少筠……她的心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有多久不曾见过他如此真切的表情了,在边塞的两年中,他淡定,他冷酷,他不近人情,让她几乎快要以为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是一场虚浮的梦,可如今,她又看到了他这般真切的眼神,复杂、交织着情感……有瞬间的恍惚,仿佛曾经的龙少筠,将她捧在手心中疼宠的龙少筠又回来了……
然,这种幻觉不过是片刻。
皇帝龙啸天似思索了下,当即决定道:“好,不如就这么办。秋若伊赐婚于贤王。纳吉雅郡主,朕择日问过风延可汗,请郡主和亲瑞王。如此甚好,甚好,今夜朕寿诞,能成全两桩美事,极好极好。”说着,他笑开颜,额头上的深刻皱纹亦是乐得挤在一处。
皇帝如此高兴,谁还敢说不是。
不过,当事人似乎还没答应。龙啸天将目光投向了龙腾,面带询问之色。
有幽凉的风,悠悠贴着他的脊背拂过,龙腾只觉浑身冷,才知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身子的冷,远抵不上心底的冷。如此一来,他与她,只怕是更远了。可怜他,想为她空留一个正室的位置,如此简单的愿望,如今也办不到了……连这最后一片净土……也要被无情地玷污了……
这一刻,他眸中倒映着宫灯烛火,似两簇火苗跳跃燃动,直能焚心。
天际,一弯明月斜挂树梢,风吹得花枝乱颤,远远望去月亮也仿佛挂得不稳,摇摇欲坠。可哪怕月光再明亮,也只是照亮他黯然悲凉的心境罢了。
出列席间,他单膝落地,那沉沉的落地的声音仿佛叩响了天际。他已入地狱,还怕再深入一分么?
冷风刮过,月影破碎,他字字自唇间吐出,定定道:“臣,谢皇上赐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语毕,他别过脸,掩去那深入骨髓的哀痛。
那一刻,霜兰儿浑身一震。他竟然答应了。有无数念头在心中纷乱缠绕,有震惊、还有什么,自己也无从分辨。风扑到她热热的脸上,不知是何感觉,胸前竟是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正当群臣欲起身恭贺,却有人定定出声,“父皇,儿臣反对!”
闻声望去,却是龙霄霆。
一整晚,他从未开口说过话。
立起身,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寂寥,像是一道苍凉的剪影。转过脸时,脱俗如初雪的容颜在宫灯照耀下,骤然明亮起来,唇边一缕稀薄的淡笑,像灼灼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亦是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
月光如银,灯红酒绿,可耀入他深邃的眸中,却一丝颜色也无。
他淡淡开口,“秋若伊不能嫁给贤王为妃。”
皇帝龙啸天一怔,“为何?”
“因为,她与儿臣有婚约。”
一句话,好似平地生惊雷,炸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什么?”皇帝龙啸天愕然,这,实在是出乎意料,太匪夷所思了。
龙霄霆负手而立,俊颜上略过一丝迷离的光晕,缓缓开口道:“昔年儿臣亲自去洪州寻回秋若伊,彼时秋若伊正在方进益的山庄中举办着绣球招亲。当时儿臣因着机缘巧合接下绣球。按照民间风俗,接下绣球便是婚约成立,无可推脱。秋若伊既与儿臣有婚约,又怎能嫁与小儿臣一辈的贤王呢?”
“可若伊她与可吟是……”秋端茗不曾想龙霄霆竟会如此说,过于震惊,令她没了主心骨,只怔怔问着。
“姑侄女同为妃,祥龙国中多有先例,且有庄惠帝当年的一段佳话,这倒不是问题。”皇帝龙啸天沉吟道,“既是如此……”他想了又想,不管怎样,今日两边他都已开了口,若是将纳吉雅郡主与秋若伊一同许配给龙霄霆,难免对龙腾不公允。可……这还真是……
片刻后,皇帝龙啸天震声道:“秋若伊许配瑞王,至于纳吉雅郡主,朕亦希望她永留祥龙国,这就书信风延可汗,陈请与贤王联姻成婚。这事,就这么定了!”
寿宴席中,骤然安静下来。
静得连红毯中间一鼎香炉中沉香融化的声音亦清晰无比。众人静静坐着,面面相觑。
突如其来的变故,龙啸天一出乱点鸳鸯谱,令秋景华、秋端茗、秋可吟、秋若伊、龙腾、霜兰儿俱是惊愕无比。然无比震惊过后,六人面上表情各异,似各有所思。
而这一出乱点鸳鸯谱,更是打乱了他们各方全盘的计划。
乱了,全乱了。看来,所有一切,都需重新部署。
无暇多想,群臣已然起立拜倒恭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如海潮般,一浪盖过一浪,亦是掩去所有人面上的神情,皇帝寿诞这样的好日子中,又是双喜临门,一切尽数淹没,只余洋洋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