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薛子辰。」
「继续。」
「周美夕。」
「继续。」
「胡佳佳。」汪海洋自觉地把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报了上来:「刘传心。」
苏仰夸奖道:「你的记忆力不错。」
孟雪诚翻开笔录,按了按笔:「你说你杀了这六个人?」
汪海洋咳了一声,声音粗哑:「对,都是我杀的。」
孟雪诚写着字,眼也不抬:「怎么杀的?」
汪海洋清了清嗓子,紧握着的手指渐渐松开,冷静地说:「我花钱买了他们的地址,然后绑架他们,带到艺术馆的工房里……用斧头,杀了他们,做成雕像。」
孟雪诚笔尖一顿:「你跟安若水一起杀人?」
汪海洋立刻摇头:「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孟雪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一个人杀了这六个人?为什么?」
汪海洋干瘪的脸颊抽了抽,哽咽着答:「因为……我是贺妍的父亲。」他的目光阴狠,充满了憎恶:「我要替女儿报仇!」
孟雪诚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相片举到汪海洋面前:「你想说你一个癌症病人,独自完成了绑架,杀人跟分尸?这是我们在艺术馆里搜集到的证物,这里的长春瑞滨是你的吧?你把市局当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说完后,审讯室陷入一片死寂,汪海洋用他那双憔悴极了的眼睛凝视着孟雪诚。他的双眼如同他本人一样,毫无色彩,空空荡荡。
孟雪诚不是没见过死人,可他从来没有在活人眼里看到属于死人的眼神,他问:「你这样做,那个人会感激你吗?」
汪海洋笑了两声,嘴角抽搐着歪向一边,露出稀稀疏疏的黄牙,混着口水费力地说:「就是我杀的人,抓了我吧。」
汪海洋开启了无条件认罪模式,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他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完成那么多事。苏仰给了孟雪诚一个无奈的眼神,孟雪诚马上意会,起身敲了敲那扇单向玻璃。没过一会儿,两个穿着制服的员警走了进来,孟雪诚指了指汪海洋,带着几分怜悯开口:「好好看着他,有什么不妥就送去医院。」
「是。」两人答道。
两人离开了审讯室,孟雪诚接到了林修的电话:「消防斧上有钟夏跟吴娇的DNA。」
孟雪诚一眯眼:「知道了。」他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汪海洋一心将所有的罪状揽到自己的身上,甚至把凶器放在自己的住处,为的就是替凶手顶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是在保护凶手,而且他是自愿的。
不过汪海洋终究是一个没什么见识文化的人,他不知道凶手用来杀人的工具是消防专用的斧子,他这么一做,相当于间接暴露了凶手的职业。
「有内部的人在帮安若水,所以她才能离开宏悦中学。」孟雪诚说。
这个内部指的是什么,孟雪诚相信苏仰会明白的。
孟雪诚按下耳机,嗓音冷得可怕:「文叶,把安若水的自杀档案调出来。」他刚安排下去,耳机就响起傅文叶自豪骄傲的声音:「半分钟,马上发到你的手机上!」
孟雪诚看着手表,秒针走了四分之一,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点开文件,快速扫了一遍,低声道:「十一点半接到报警电话。」当他的视线扫过某一行时,瞳孔猛然放大,脸色清寒:「毁容,无法辨别死者的容貌……在死者身上搜到了属于安若水的学生证跟身份证。」
他扭头看向苏仰,复杂地说:「贺妍她……」她一早就计划好了要自杀?
那安若水又是怎么离开的?一直在帮安若水复仇的人会是什么人?
知道事情内幕、消防斧、绑架、杀人、分尸、反侦察能力……这个指向越来越明确,孟雪诚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苏仰从孟雪诚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他盯着孟雪诚冷凝的双眼,问:「如果有一个人死在你面前,你没能救下她,她是那么无辜,那么值得同情,你会有什么感受?」
「内疚、愧疚。」孟雪诚将这两个词语说得很快,因为在他张嘴的一瞬,恨不得将这两个千斤重的词语吐之而后快。他曾经去过酒驾车祸的现场,一位母亲抱着自己孩子穿过的鞋,跪在倾盆大雨中,那种哀怨、痛苦、又充满了恨意的目光,让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有些事就是这样,一旦经历了,往后余生都无法忘记。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劝你早日放下过去,走出阴霾,全是狗屁。
「皮肉伤跟心理创伤不一样,PTSD可以跟着一个人一辈子。在受到某些刺激后,内心深处的压抑与矛盾有可能转化为攻击性行为,包括自杀跟杀人。」苏仰垂着头,惨淡地勾了勾嘴角:「负责上楼营救的消防员……眼睁睁地看见贺妍死在他的面前,每晚做梦都是贺妍坠楼的画面,他没有办法继续参与前线的救援工作。内心的愧疚越来越多,直到压过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