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两个人各怀心事,带着满腔思绪辗转入眠。苏仰做了个噩梦,梦见齐笙像鬼魅一样扼住他的咽喉,眼睛血红,面带笑意问他:“你想活着吗?”
苏仰费力喘息挣扎,抓紧每一缕从鼻前飘忽而过的空气。他近乎缺氧,意识模糊,等他双眼再次聚焦,却看见齐笙的脸化作溃烂的血肉,身上散发着硝烟味,手脚剜去了部分血肉,滴着淅淅沥沥的血。
齐笙的声音如同野兽粗哑的咆哮,撕扯着这摇摇欲坠、几近坍塌的梦境:“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天空忽地飘起了大雨,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齐笙逐渐茫然,他放开了手,结结巴巴地说着:“为什么要放弃我……”
……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谁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看见下一个太阳。”齐笙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旁边的苏仰,“万一哪天我光荣了,记住照顾好若蓝和齐笑。”
苏仰接过啤酒,笑着骂了一句:“有病?”
“唉……可不是有病,平安夜特地回来跟你们几个在市局过节。”齐笙把各式各样的零食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满一桌,全是薯片虾条。然而比起这些,其他人更馋他和苏仰手里的啤酒。
吴越嘟起嘴巴,眼睛没有离开过那绿色的小罐子:“让我喝一口!”
“诶,不行,我跟苏仰今晚不用值班,我们可以喝,你们几个……”齐笙故意举起手里的啤酒,跟苏仰轻轻碰杯,“看着就好。”
吴越怒道:“我操!当个人行吗?”
齐笙无奈地摇摇头,又指着桌上应有尽有的高盐高脂食物:“还骂我?枉我给你们带了这么多圣诞大餐。”
“你大爷!”吴越隔空比了个中指,深深鄙视着这顿丰盛的圣诞大餐。
为了不然吴越时时刻刻惦记这神奇绿色小罐子,齐笙把啤酒全都挪到后面去,跟苏仰坐在一个角落里,扯扯胡话。
“如果我真的光荣了——”
“知道了,我们不会难过,也不会哭的。一定带着你的愿望,美好坚强地活下去。”苏仰看他一眼,平静地问,“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不,”齐笙翘起一条腿,轻轻笑着,“我宁愿你们伤心难过,能哭能笑才算是活着啊……”
可他们不曾想过,这玩笑一般的话,会在某天灵验,唯一不同的,是齐笙的死并不“光荣”。在他失踪后,警方通过不同渠道,找到齐笙和笑面交易的证据,包括那一大笔来历不明的金额。让何军选的时候,除了陆铭、苏仰和江玄青,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心里默认齐笙是跟笑面通风报信的内鬼,是枪伤吴越的罪魁祸首。
所以齐笙死后,他没能以最高仪式举出殡,没有追加任何功勋。他在万千尘土之下,为他哀悼的人却寥寥可数。
那段时间,苏仰陷入了失眠,他担心苏若蓝会想不开,就把她从单位宿舍接到家里一起住。两人没日没夜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直到把房子里的空气彻底分食,剩下满当当的窒息和压迫。
后来有一个晚上,苏仰忘了关窗,冷风无阻地穿进房间,它走过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带着琉璃般的雪意和烟火气息,竟让苏仰觉得有些温暖。他幻想过无数次,希望这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第二天睁眼后,他会从绵软的被窝里醒来,如常回到市局,如常看见齐笙坐在他对面,给他分享八卦消息。
这一切确实发生了,在安眠药的作用下,出现在苏仰梦里。
他已经无法分辨现实和梦境,记忆错乱,甚至有时候会忘记齐笙已经不在了。市局给他安排了心理医生,经过检查后,医生认为他患有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并且出现解离性失忆,不适合继续留在警队工作。
或者从一开始就种下了错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又低估了世界的变化,他不该加入专案组,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他没有警魂,配不上这样的工作。
他没有办法在同伴死后,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带着所谓的使命,继续追寻公道和正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他自私、偏执,有着无数说不出口的私欲。
一旦危险逼近至身边的人,他宁愿不要这些大仁大义、正气凛然,只要他们平安就好,苏仰别无所求。从前他站在光明处没能斗赢笑面,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躲在暗处的人反而更安全。
第二天。
两人把莎莉送到学校,在车里吃了个早餐再回市局。何军一等人齐,立马召唤他们去二楼的会议室,把专案组的事情交待一下。
“……专案组由严厅长亲自领导,我是指挥。你们不需要有太大压力,除了SST,加入专案组的成员还包括新宁市刑侦支队队长陆铭、雾海市禁毒支队副队长唐文谦等等。”说到这里,何军很自然地看向苏仰,盯着他的眼睛说,“两天后我们会开第一次集体会议,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众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