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季峥回来的更晚,方谦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老者的话告诉季峥。又觉得说完之后,季峥真的有可能甩手一走了之。
抬头便见季峥正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做斗争,他身上穿着的是礼部新送来的礼物,样式繁琐自己越解,那扣子越是缠绕在一起。
但什么太监宫女的,都是季峥自己轰出寝宫的。如今空荡荡的寝宫中,只有两个活人。方谦无奈上前,掰开了季峥添乱的手,试图为季峥解开衣扣。
这身衣服原先至少得有三□□着脱下,方谦琢磨了一会儿,也是越帮越无力,干脆拍了拍季峥:“做个前桥,让重力帮你脱衣服。”
季峥没动。他仍是直直地伸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还在纠缠衣扣,目光深沉却像有火焰蕴含在其中。
他故意没有让宫女帮忙打理,一方面是不喜欢外人接近自己,另一方面也存了找机会亲近方谦的心思,沿途行军其实一直都没有时机再做亲近的事儿。
等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之后,季峥心里就没有一刻安静过,强压在血脉的滔天仇恨一直蚕食着他的意志。
季峥没有一刻不想直接拔剑冲进那人寝宫,为那一夜长眠的人复仇。
只有到了方谦身边,他的心才能真正平静下来。说平静也不对,他永远做不到在方谦身边没用绮念。
谁知方谦抠了半天的扣子,也有些恼了。他往季峥的小腹上狠狠一拍,季峥只得如他所愿,弓起了前桥。方谦自下而上,一路将他这身繁复袍子向上撩起,竟发现里头还有不少内扣,顿时气结:“就算是个粽子,也不带这么难剥的。”
被衣服蒙住头脸的季峥想象了一下方谦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又听到方谦说道:“你见到那个人没有?”
季峥此时的心情全在方谦身上,猛地听见这么一句心情稍沉,但也没有坏到彻底。方谦的手隔着亵衣在他的腰上不住触碰,他声音听起来都变得沙哑了起来:“没有。”
方谦动作不停低着头继续和复杂的礼服扣做斗争,眉头却挑了起来:“把整个江山都给你了,却连面都不肯露,这个人也真是够奇怪的……谁!”
他的手还放在季峥的衣服上,腰侧挂着的斩阳却直接出了鞘,冲破屋顶刺向蛰伏在上方的黑影。
斩阳再回到方谦手中时,上面已然见了血光。方谦手持斩阳,转眼之间便已经离开了寝宫。
季峥第一时间站直身子,被撩起的裾摆一一垂落回原来的位置。他看着解到一半的礼服,嘴角抿成一线。今晚本该是良夜,却总有些不开眼的东西跑来捣乱。
他也没有耽搁时间,脚下一点便来到了寝宫外。
整个东宫一片宁静,没有风也没有人声,只剩下浅白色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影笼罩着宫阙。
外面守夜的侍卫和宫女倒了一地,四周站着七八道黑衣人影,见季峥出现之后,同时出手攻向季峥,手上尽是杀招。
季峥和方谦也出剑了,却不是冲着黑衣人去的,而是刺向了他们周围空着的地方,那几人微愣之后举剑去挡,却没有快过方谦和季峥的剑。
黑夜仿佛被劈开了一道裂痕,凝滞的空气突然又流动了起来,四周有人声传来。
“快点,那边!”
一道巨大的威压笼罩下来,那几人黑衣人没有半点停顿咬破了齿间的毒药,闷哼一声全部倒地不起。
竟是在同一时间自缢了。
下一瞬程臻便出现在院落当中,他脸色并好看。自从他负责镇守皇宫以来,已有上百年没人敢随意闯入了。
皇宫当中执勤的守卫也很快赶来检查地上的尸体,发现也都是宫中当值的人,腰侧都带着腰牌。难怪能悄悄闯入东宫当中,还在这宫中布阵。
程臻沉着脸,越走近季峥,脚步也越快,仿佛非如此不能显示他的恳切。待到季峥面前时,他更是第一次单膝点地:“微臣护住来迟,请殿下责罚。”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些匆匆赶来的将士也是齐刷刷跪了下去,甲胄摩擦的声响都极为齐整。
季峥衣冠未正,蹙眉看着寝宫上方露着的大窟窿,神色不愉地说道:“查,是谁派来的,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意思便是是否惩罚,怎么惩罚,你们自己看着办。
那些守卫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若是太子责罚他们还能留下性命,可惜……
但此时却无一人敢提出反对,连头都未敢抬起。
这一夜最终季峥和方谦是在偏殿凑合过的,宫女重新打理完退出时,已经过了三更天。
方谦合衣坐在床榻上:“距离你登基还有九日时间,这九日里暗杀不会少,就是不知道是你的哪一位皇兄派来的人了。”
估计也查不到了,方谦说着转头看向还在和自己衣物较儿劲的忍不住一笑道:“这天都快亮了,你还脱什么。”
季峥也是无奈,放弃更衣的打算,坐到方谦旁边:“戚师兄如今在宫外,也在暗中布置我们自己的人,只是……”
“有点来不及。”方谦接着季峥的话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声,这十天看起来是皇位交叠,更像是催命符。
他们在皇城没有根基,想要扎根绝非一朝一夕的,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