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唤作“丈夫”的那个男人,在我满眼的泪光中,轰然倒地。
57 求死
他们把我关在一间潮湿昏暗的牢房里,把秦敖抬到囚牢最里面的一间医救室治伤。
我看到时时有大夫从我牢门前急匆匆赶过,折回时,手里抓着一团被血水浸透了的纱布。
我只坐在那儿,阖目静候。
我隐隐地察觉,牢门外,有双眼睛正在看我,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我,仿佛是一道寒光掠过我的身体,轻轻的脚步声,那双眼睛离开了,带着它的怨愤幽幽地离开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咣当”一声,牢门被打开,我睁开眼睛,一个日本特务杀气腾腾地看着我,朝一侧挥挥手,两个人抬着昏迷的秦敖走进来,把他放在地上一张草席上。
我微微抬头, “他死了……”我并没有看秦敖,只看着那特务,目光地带着的,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怔忡。
那特务没有回话,扬长而去。
我一动不动,久久地站在那儿,监牢里唯一一扇一尺见方的小窗子前,只将那一息尚存地男人遗在身后。
“渝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醒了过来,气息微弱地唤我。
“渝雯,答应我,不要再那么激烈,他们毕竟有所忌惮,最终会放了你……”
看我不回答,他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我不愿再听到这气若游丝的声音,便冷冷道,“我宁可死,也不做日本人的俘虏,”我回过头,看着他,“更不会做日本人的狗!”
我恨不得,这话,能像那簪子一样,在他胸口再扎一记——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女人内心的残忍可以到达的程度。
他咬咬牙,想站起来,却又重重地跌倒,无力的靠在墙上。
忽然间有些话堵在喉咙里,受他的恩、为他所救,似乎成了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我冲到牢门前,摇着牢门上的铁栏,冲着两个日本守卫的背影大喊起来。
“你们这些禽兽,有种就一刀杀了我!”
两个守卫像看动物一样看了我一眼,并不理睬。我忽然意识到这里的人也许并非全部懂得汉语,便用日语恶毒地骂道,“我诅咒你们全家老小都不得好死!”
果然,一个守卫闻言皱紧眉头,我得计了,趁热打铁般地极尽咒骂,“这场战争,你们一定会败的,你们全部都会身死异乡,再回不得家乡,再见不得妻儿!”
秦敖明了我的心思,勉力撑起身体站起来,踉跄着奔到我身边,一手拦住我,一手捂住我的嘴,“渝雯,别叫了。不要叫了!”
我看到,那个守卫忍无可忍,抄起了手边的刀。
刀刃的寒光似乎点亮了我的眼睛,我使劲拉开秦敖的手,想要变本加厉的继续叫骂;我听到秦敖喘着粗气,夹着呻吟,以我再不能抗拒的巨大力气,从后面死死抱住我,捂住我的嘴。
他把头贴向我,以与他巨大力气不相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渝雯,听我说,不要叫了,渝雯渝雯……”
我心里一沉——我感觉到后背的湿度……
我慢慢地转过身,果然,伤口崩裂,血水浸透了他的上衣前襟,也浸透了我背后的衣衫。
他微微苦笑,看着我,“看在它的情份上,渝雯,不要再骂了。”
我怔怔地扬起手,轻轻抚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心底里,忽然有决堤的声音……
我把脸慢慢移向他,抵着他的脸颊,声音里带着颤抖地问道,“秦敖,你告诉我,有人在逼你是吗?你不是汉奸对不对,唐大铭、李克江、刘钊、砍手,他们的死,和你并没有关系,对不对……”
我看着他,眼里是一种近于恐惧的期待,倘他回答“是”,哪怕只有这一个字,我就会无条件地相信他。
他摇摇头,“没有人逼我……”
我的心缓缓地沉静下来,以手指在他伤口来回摩挲,任心中的怨毒慢慢流向指尖,蓦地,弯起手指,看修长的指甲狠狠地、剜进那伤口中。
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重重倚在牢门上;汗珠顺着他鬓边的头发淌下来,待他再抬头时,嘴角隐约挂起的笑意灼伤了我的眼睛。 txt小说上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