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开始变得吵闹,讲台的方向传来粉笔摩擦黑板的动静,江语乔在渐重的声响中慢慢下沉,不知道要沉入多远的海底,岸上的人在和她说些什么,急切的、大声的、江语乔耳框温热,声音被水化成飘动的波浪,她看不明白。
于是岸上的人干脆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浮上水面那一刻江语乔倏忽惊醒,听见一旁的女生正细声细语地唠叨着:“班长,你可算醒了,张老师喊各班班长去办公室开会,你听没听见啊,我都喊了你好半天了,其他班班长都去了。。。。。。”
江语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睁不开眼。
这几日补课天不亮就要起床,她不习惯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的作息,一到下午就要犯头痛,昨天做作业忙到后半夜,今天中午又写了一小时检讨,这会儿好不容易打个盹,也没个消停,此刻后脖颈像是被人砸了一拳,天灵盖快要裂开了。
见她坐着不动,女生一刻不停地催促着:“班长,你听见我说话没啊,班长班长,老师喊你呢,老师——喊你呢——”
不止女生,周围所有人都在说话,大声的、混杂的、整个教室像是一锅烧开的水,江语乔被吵得想要尖叫,太阳穴先她一步,她摇摇晃晃,以逃离的姿势起身,睁眼看向门外,看见一个女孩子正在看向她。
教室里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在跑来跑去,不知道兴奋些什么,只有她安静地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盆花,一旁是个抱着纸盒子的女人,也跟着朝教室里看过来。
是老师吗?隔着许多人,江语乔看不清她们的脸。
教室里热得很,江语乔头痛欲裂,身子发沉,似乎是要中暑了,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再抬头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楼道里不知道从哪儿窜进一股寒气,冻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正午的楼道不知为何昏暗无光,一旁有老师在训话,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几个人在磕巴着背课文:“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很快被一声嘹亮的尖叫盖过,几个男生推搡着从楼上窜下来,你追我赶的,同时有三个人在大叫“你给我站住”,还有一个拎着不知道从哪个拖把上拆下来的木头棍子,江语乔躲避不及,差点被撞,扶墙站稳后又皱了皱眉,执勤老师去了哪里,补课期间管得那么严,为什么没有老师朝他们吹口哨?
正想着,几个女生抓着毽子跳绳乌泱泱跑过,楼道里又挤进一团热闹,她们似乎刚结束体育课,每个人都披着厚重的外套,长筒靴上挂着踩烂的脏雪。
江语乔的太阳穴针扎般跳动,两个耳朵像是连上了奶奶那台舍不得扔的老旧收音机,音量失控,无法调节,四周的嘈杂倏忽飘远又倏忽爆炸,她用力盯着来往的长筒靴,试图转移注意力,让心跳安分一些。
零几年的时候她也买过这种长筒靴,那时候全校女生人手一双,亮面的,到膝盖,丁零当啷挂着一堆毛穗穗,村里小孩都穿着长辈牌手工毛裤,一到冬天腿就裹得像个大萝卜,想成功把靴子穿在校服外面,要废好一番功夫。
江语乔性子急,经常把拉链拽劈叉,然后哭丧着脸找奶奶求救。
这可是小屁孩年岁美的代表,虽然现在看来真是丑的别出心裁,江语乔用力闭了下眼,疑心是不是起得急了,眼前的画面一闪一闪的。
她纳闷地想:“怎么都19年了,还能买到这种靴子?”
进而想:“夏天穿靴子,不热吗?”
背书的声音钻进来,杨柳枯了青青了枯,老师替杨柳拍桌子:“都几遍了还背不顺啊!回去抄三遍!中午放学前交上来!”
江语乔又想:“高中要背朱自清吗,教材改过了吗。。。。。。嗯?中午放学。。。。。。午休不是结束了吗?”
一时间,几句话同时挤进她的脑袋,各执一词,不肯让步,在这之外逼她逃离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班长?班长你怎么还在这啊?你没事吧。。。。。。班长?班长?”
江语乔心跳加速,她终于醒过神,谁是班长?
然而没等她问,她就仰面倒了下去,黏腻的手心擦过冰凉的墙面,似乎带下了一层白灰。四周响起一片叫班长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无论男生女生,都很稚嫩,叽喳作响,像是原礼高中窗外,总是蹦跳的小麻雀。
江语乔的视线划过很多东西,飞快下沉的人影,奔跑而来的老师,还没走远的五彩跳绳,窗外白茫茫的天色和积了雪的白桦树,视线的尽头,一切尘埃落地,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她的眼前只剩下一抹跳动的亮色。
穿过槐树的夏日,在这个纷乱的梦境变成了另一种存在,落雪的季节里,浓重的寒气慢慢升上半空,升到那抹亮色正在闪烁的地方,六年一班的金属牌,正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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