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爱国一张脸涨得黑红,拿碗的手隐隐颤抖,张招娣见他这样,心里不爽,将他手里的碗夺过放到桌上,冲苏奶奶道,“他上学当然是为了学知识。难道他只能给人出苦力吗?我乐意让他学,我乐意养着他,你们管不着。每月寄工资给你们就得了。管那么多,你们累不累?”
苏奶奶刚才就憋着一肚子气,现在当着孙女的面,儿媳妇就敢跟她吵,她也撒起泼来,“我教我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招娣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这大半年做生意,底下管着十几号人,她也学会管人,底气比苏奶奶还足,当即怼过去,“是!他是你养的。但他不是你的奴隶。你满村看看,有哪个儿子结了婚,成了亲,还把工资交一半给家里的?他难道还不够孝顺吗?你还想他怎么孝顺?”
火药味十足,苏爷爷猛地一拍桌子,“好了!还能不能好好吃饭?”
张招娣和苏奶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一顿饭吃得稀碎,苏奶奶跑去别家串门,张招娣洗碗收拾桌子,苏爷爷和苏爱国在堂屋说话。苏以沫跟在爸爸身边。
苏爷爷看了眼孙女,想让她出去,苏以沫装傻,“外面太冷。我不想出去。”
苏爱国看得出来,爸爸想跟他唠嗑,但是女儿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于是拉她的手坐下烤火。
苏以沫将手放在炉子上烤,这是农村乡下最常见的取暖工具,她的手很快不冷了。
苏爷爷叹了口气,让儿子别介意,“你妈嘴上不饶人,心是好的。就是担心你不赚钱,回头再被你婆娘看不起。”
苏爱国还没开口,苏以沫率先笑了,“爷爷,奶奶要是真担心我爸被我妈看不起,你们别要那么多钱养老,不就行了?”
才五十出头,居然就要养老?法律都没这么干。不就是携恩图报么?大大方方表现出来,谁也不能说什么。他们是又想拿钱又想要名声,真是又当又立。
苏爷爷气了个倒仰,刚刚儿媳妇不敬,他都没生气,毕竟张招娣的火爆脾气,之前他们就领教过。可小孙女居然跟她那亲妈一个样儿,而且有过之无不及,更会噎人。将来还能指望她啥?
苏爷爷不赞同地看向苏爱国,“你这女儿没教好。你姐姐小时候可从来不会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苏爱国看了眼女儿,到底不忍心批评她,只讷讷道,“小沫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思。她这是心疼我呢。”
苏爷爷揉手的动作顿住,儿子长大了,越来越不受控了。这最后一句话何尝不是对他们不满呢。
他窥了儿子一眼,重重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说话不中用了。”
苏爱国面色僵了僵,嗫嚅下嘴唇,到底没有认错。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苏爷爷心里有事,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他轻咳一声,“你妈也是看到村长家盖了砖瓦房,家里还有个在鹏城工作的儿子,心里羡慕,所以我们也想盖新房。咱们家比村长也不差啥。”
这话说得隐晦,不知情的人根本听不懂。苏爱国明白父亲的意思。
村里人的来钱路子就是种地,整个村子连个大学生都没有,更不用说在城里有一份工作。
苏爱国经常看报纸,也看到不少新闻,外地的国厂势头很不好,艰难些的厂子已经发不出工资,不难的厂子也不对外招工了。
村长的儿子才高中毕业,他却能在这当口进厂工作。皆因他有个好大伯。
村长上头有个哥哥,比他大六岁,是养子,父母去世后就被村长父亲收留,一直养到大。他运气不错,高中毕业后进入县城国企工厂,慢慢升职成为小领导。他对养父母非常孝顺,工作转正后就把养父母接到城里享福,还给妹妹牵线搭桥嫁给领导的儿子。对弟弟一家也很豪爽,不仅出钱盖房,还给侄子安排工作。村里谁不羡慕。
苏爱国在鹏城工作,是村里独一份。也因为这独一份,苏爷爷和苏奶奶在村里被人高看一眼。苏爷爷就起了攀比之心。
村长家都盖房子了,苏家却还是土坯房,这说得过去么?
说白了,老两口不甘心,想着儿子一家回来添点钱盖新房。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一把年纪居然去上学,自己都要靠儿媳来养,这下尴尬了。
苏爱国等苏爷爷说完,沉吟良久,“再等两年,我寄回来的钱应该够了,到时候再盖吧?我们刚借钱买了房,招娣的工资要还欠款。没办法支持。再说了,我现在也指着招娣养,不好意思开口。”
苏爷爷神色一僵,之前买房管他借钱,没了下文,他还以为儿子已经放弃了,没想儿子宁愿跟别人借钱也要买。既然家里欠了外债,此时不是要钱的良机。他也没有纠缠,而是问儿子为什么要去学习。
苏爱国把机械厂的变动说了,他也是不得已,“十一月那会儿,机械厂被卖了。调我去干体力活,但是我干不了那个,差点累出病。后来想了办法让领导帮忙调岗,他帮我调到工程师底下当助理,我才能继续留在单位。助理工作得要学习知识。”
苏爷爷听到还有这个变故,问他为什么不找季先生?
苏以沫怕爸爸太实诚,抢先回答,“季先生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