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而在行宫东面的听雪楼,皇帝仍在高楼静坐,并未退去寝殿歇息。
&esp;&esp;木梯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他抬眸,便见萧翊披风戴雪出现在长廊尽头。
&esp;&esp;萧翊摘下风帽,刘福殷勤上前替他退了大氅,随即静候在旁。
&esp;&esp;皇帝在书案后站起身来,笑着招他过去入座。
&esp;&esp;“可是风雪大了些,路上耽搁了?”皇帝顺口关心,又给他递了自己暖手的炉子。
&esp;&esp;萧翊伸手接下,大掌团起那铜炉,十指逐渐回暖。
&esp;&esp;他面不改色:“积雪深,来时脚程慢了,有劳皇兄等。”
&esp;&esp;他分明先去了趟别院做他惦记许久的事,今夜裴昭大醉,他得此良机,自然要作狩猎前最后的确认。
&esp;&esp;将逐渐踏入陷阱的猎物玩弄于掌间,见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明明将入梦魇却浑然不觉,这也是狩猎的乐趣之一。
&esp;&esp;皇帝一脸慈爱,不知为何,萧翊不跟他犯冲时,他总免不了拿萧翊当仍未长大的弟弟看待。或许因他们年纪有差,太后又对他教养深,他膝下无子,不自觉间对萧翊竟存亦兄亦父的姿态。
&esp;&esp;莫说太后骄纵幼子,过去他也曾失了不少分寸,以至于萧翊天性里带着忤逆,他却已无可奈何。
&esp;&esp;只不过,他自认萧翊聪明谨慎,断不会闯出弥天大祸,由此许多时候便也不再计较。正如在那出逃的丘城女子一事上,经他连日观察,他现在几乎已放下心来,萧翊是真不介怀了。
&esp;&esp;“喝些热茶。”皇帝一摆长袖,复坐回案后,内官手脚麻利地替萧翊满了茶水。
&esp;&esp;萧翊端起杯子,瞥见案上放着的一份奏疏,眼尖,瞧清楚落笔出自苏太傅,眸色微沉。
&esp;&esp;“知晓苏太傅又如何说你么?”皇帝轻笑,并无顾忌地将那份奏疏递给萧翊。
&esp;&esp;他也笑,伸手接下,却没垂眸细看。
&esp;&esp;“捣了他埋在京城的两处暗桩,他还能说我些什么好?不看也罢。”奏疏被他随手扔在面前,不经意仍瞥见了几行字。
&esp;&esp;提及裴昭,又见云尉营,不知苏太傅心底埋了什么筹谋。
&esp;&esp;但与他手中将要促成的大事来说,这一切俱不重要。
&esp;&esp;皇帝:“无妨,苏太傅说要嫁女儿,明着跟我讨官职抬举他的好女婿。”
&esp;&esp;萧翊手指微顿,握着茶杯,徐徐饮了一口:“御史台郎子丰?”
&esp;&esp;“正是。”皇帝神色一沉,“怪我们兄弟二人看走眼,他也是个扶不起的,苏贼一众稍加打压便偃旗息鼓,转头就与苏玉茹纠缠不止,眼下还顺顺当当地踏入太傅府,真打算做个上门女婿不成?”
&esp;&esp;萧翊轻笑:“人各有志,芝麻官如何能跟太傅斗法?”
&esp;&esp;皇帝轻哼,倒也不太放在心上。他只道萧翊办事有章法,那郎子丰培养不成也罢,毕竟不如亲兄弟可靠得力。
&esp;&esp;“皇兄打算许个什么官职?”萧翊放下杯子,内官又上前给他满了热茶。
&esp;&esp;“左右出不了御史台,抬个四品已是莫大的恩典。”
&esp;&esp;萧翊敛眸:“让他进内阁,擢东临学士。”
&esp;&esp;皇帝脸色稍滞,忽而蹙眉望过来。
&esp;&esp;“内阁至今未定首辅,那几个老东西只盼早日荣休,他们虽与苏太傅无甚往来,但也并不作为,徒让苏氏独揽大权。”
&esp;&esp;萧翊正色,抬眸看着皇帝,“不如让这位好女婿撩起他心中的刺,既是一家人,更须得避嫌,苏贼这辈子也别想入内阁,首辅之位在眼前却摸不着。”
&esp;&esp;他抬指,轻轻划着杯口,指腹染上一丝湿濡的热意,叫他心中格外畅快。
&esp;&esp;皇帝很快回过神来,忽而笑道:“阿翊此计甚妙!”
&esp;&esp;顿了顿,他又道:“郎子丰出身微寒,若有朝一日爬到高位,难免不记恨今日入赘之耻。我瞧他也不是个安生的性子,苏氏这回是棋差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