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教训人,对谁也事情都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惹人厌,说她烦吧她还常振振有词说是自家的事她才管要是别人她哪会这么多事啊要是别人她说都不说一句看见也当看不见,所以,落得个对人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骂名,对自己人么多管闲事,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抢着说,人人见她都骂人人见她都怕。她是不知道自己的顽劣,照旧一意孤行,固守此道。
我已经养成眼不见为净,耳听见心也不烦的本事了。多少次告诉她不要来管我的事,不要帮我出主意,不要帮我擅作主张,说了多少次了,她那么固执有什么办法。少女时要去约会,她不让去,说女孩子单独跟男孩子出去要吃亏,我说我一分钱都不带我就亏不去了嘛,她说是你的身子吃亏,我故意耍着她说身体,他要我的肾还是我的眼角膜啊,听说偷器官的人不外乎偷这两个,离我最近最近的就是我表弟的同学,来他家吃饭,回去的时候就被人偷去了器官,但那罪犯也太狠,十几岁的花样少年被偷了两个肾还被扔到机场边的大水塘,找了七天才找到,目的之明确,心意之歹毒,下手之利索可见一斑,应该是个惯犯,老手了,我老表弟吓到半死,做梦就梦了半年,一直跟我说什么血淋淋杀戮,我说你又没看见瞎想象什么呀,也听说一个人他什么亲属生了病,估计没钱治吧,也干上了偷器官的勾当,也有人不那么心狠手辣,偷肾只偷一个,还饶过别人一条小命,估计因为这样可以减轻不少惩罚,知道自己犯了罪尽可能减轻罪行,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保个性命,没钱没权没势的,活着也就是图自己纪念安乐,全然不帮别人考虑,若是一时冲动事后后悔自己犯罪了的或者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罪是法盲的人,那当时怎么泄气怎么高兴怎么做了。
她最多管闲事的一件事就是忙着帮我相亲,不仅工作啊生活啊婚姻她都要做主,可见她的精力旺盛。她指定出这样一条自以为有道理的极其有用的规律,解决人生困顿的三*宝,这四个字到哪都有用到,一是频繁不断接触新工作新领域,二当然是结交新朋友联络熟人组织派对参加活动,三是再找个人结婚。每一条都能让我死掉,就是快慢问题,她兢兢业业,给我张罗一大堆事,从找工作到做朋友,不过还真干成功一次,不能说成功,是说还真有人上钩,不知是不是年纪的关系,每次一熟睡就有打呼噜,那个男人睡眠浅,隔一会儿就要来推醒我,隔一会儿他又受不住了,他走前给了我一沓钱,只是把我当作了一个*,真是好打发,我跟母亲说我可能做*更能获得做人的意义,她差点没气死,骂骂咧咧的真是好听,我也笑得唧唧歪歪的,我接触过的最有意思的行业就是律师了,听着一些当事人谁霸占了谁的一亩三分地,谁又是怎样把谁家的钱骗去的,只要有足够足够大的耐心就能做好此事,那上司也跟我说明怀做这份工作真是有眼光,万里挑一啊。说的可不就是我。再大再小的事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最适宜这个。
然而却跟他说过我只是个内心极度自卑的人,太懒到什么都不想倾诉不想解释,一根肠子通到底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积怨也不跟人结,他才知道可怕,这样的人活着与不活着的差距不能说不大,活跟不活还是有差别的,活着的勇气都无了那才是世界末日,而我算什么,我只是无望,也可以说是在等待希望。多好的微辞,中国人最擅长这一套了,不喜欢的也说还可以,很差了也说还好,很丑也说过得去,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点到为止,不可点破。最儒道,什么人都不得罪,连自己都骗过去。才发现自己突然痛恨这样的词,一个果决,什么事都想干,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狠狠的,抹去拐弯抹角,露骨,坦白,*,直露。对生活还有愤怒,那多好,再好不过,只是不再对生活动容的人,像个迟暮之人只是在接受事实,在原谅世事,安静祥和平淡。与男人无关,与父母无关,与自己无关,只是这该死的生活。世道。岁月。
母亲说,我不应该跟她学,她说我什么都跟着她,不好好念书尽跟着些男孩子混,草草结婚非要西式婚礼,信教,不想工作然后也把自己活活逼成了八十岁,我还应该再年轻一点,估计六十五岁足矣了,所以我还没有孩子她却有我,她也不是非要把我生下来不可的啊,她那么霸道,她不想做的事情她决定了的事情谁敢阻止,怪不得她半夜三更来试图把我杀掉,大概又不想亲眼见证白花花的热血了吧,这般胆子小,扼杀于摇篮之中,为什么她没有成功如此。
她说她只听过她一句话,她一辈子最不屑的就是跟她同流合污,但她说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是不完整的,然后她就生下我了,她后来想起来才说她天生就是不完整的,生不生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所以她试图来杀过我,但是她已经下不了手了,她始终是一个妇人,始终觉得生个孩子是应该的。
我不会这么想,我会让它胎死腹中,如果哪天我真的切切实实怀孕了的话。 。 想看书来
六
他说无怀,从未原谅过他,她饮恨了一辈子,什么都不说,谁都不告诉,但是他知道她一辈子都无发原谅他。过过那么久那样艰苦的时光,她没说一个埋怨的字,别人买了首饰造了新房,她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为自己为家人做任何的事情。谁都觉得她是一个极度善于忍耐的女子,她一辈子都没有爆发,她只是一个穿清装的女子,能掌握的自己的人生也就只是那么仅有的一点点,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命。
关于算命这回事,她说不上信不信,她会一件件都记在心上,她的每个孩子出世她都给他们领过八字,她不动声色地还是帮自己算了一卦,大概就是那一卦让她绝望了半生,她才把什么都忍下来了。
他说她从未原谅他,不是因为他让她吃的苦,过的苦日子,不是贫穷,困苦,艰难,而恰恰是这样太平的盛世。她不知道自己竟过得一种惨淡的无事可做的已经垂垂老矣的暮年生活,安静泰然祥和地只是在等待死亡。她等等,时间,世界,事件,没有发生丝毫变化。这个世界像不会再改变,不会再有波折,不会再又忙碌了,什么都已不在,已经不需要她,对她来说就是意义非常浅,于是她淡淡然,就把眼睛闭上了,没有表现出对关于这世上任一人的不满和憧憬,期待,怨恨,不舍。
她一生的沉默,隐忍,淡然。头发变得那般苍白,已经看不到一根黑发了,她已经不坚持了,人们看着她都以为她是那样地安安心心,等待离去的。有多少老人要离去的那一刹那多多少少带了点不舍不遗憾,而她,只是坦然。
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那样神秘,一辈子隐世。再关于她的一点点事情就是,她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回家,看看那颗槐树,决定了她一生姓名的树,和她奶奶的坟,谁都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以及如果有的话那到底什么事。她穿了一件花夹袄,梳着整齐的发髻,干净的布鞋,提着盛祭品的篮子上山去祭拜,高山,冷风,枯草,她独自待着,很久很久,然后她看见自己已经安然长眠于此了。
这是无怀的最后一件事,无怀,终于逝去的人,不觉得心疼。
我问她我的名字是谁取的,她说是我大姨,她的姐姐,无怀。
明怀,她说,无怀。
一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一个人承担实在是太累了,哈哈,真好笑,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他说完切了一声。揉捏她。他还把它当笑话。一个礼拜后她就结婚了。
下了好大的雨,这么大的雨。狂风暴雨。她以为他不会来了。会把他阻止。
他可能还只是有点不甘,而已。
倦倦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司仪悄悄地跟旁人说他一天要举行四五次这样的婚礼,已经练习成套路,机械的话语。
十八,他说,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看着她,她突有害羞,愣了一愣,他说我十八岁,你遇见我那年我是十五,转眼三年过去了。接下来他就没说什么话了,他本是一个不太善于辞令的男孩子,与其他人时几乎一言不发,她记得他,她喝得酩酊大醉,他留到最后。
事后他们一直都在猜测彼此的意图,但始终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答案,毕竟她长他四岁,她念大学回母校探望老师遇见年少的他,穿件深蓝色的棉衫,蓝色少年,他的眼眸黑似煤。
她说过了三年你怎么还跟过去一样这么瘦这么瘦。
怎么,他问。
好爱。
笑。
或真或假,他们一直在逃避这个话题,太刺骨,太蹩脚,太世俗。
她给他钱。他憎恶她,似质问是否在侮辱他。
若是东杰度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她笑他。不给他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