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这男人后背还插着一块船身炸裂时飞射而来的铁片,她真是不知晓他怎么能笑出来的。
她几步翻出竹篓里的草药,对顾长晋道:“你快教我怎么给你上药。”
伤药她知晓怎么用,可这些草药她着实是不懂如何用。
在水里泡了两个时辰,又浇了一个多时辰的雨,她身上湿漉漉的,单薄的秋裳紧紧贴在身上,凹凸起伏的曲线纤毫毕现。
顾长晋挪开眼,道:“你先换上衣裳。”
“先上药,”容舒抱出那一摞草药,又拿出里头巴掌大的烈酒,不容辩驳道:“我这头不打紧,你的伤才是最打紧的。”
她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顾长晋只好“嗯”一声,掏出腰间的短匕,在火里烤着,另一只手解开腰间束带,道:“先将铁片拔出,待我…脱下上裳,再用烈酒浇伤口,之后用这短匕止血。”
他一直没回头,声音也是云淡风轻的,除了虚弱些,与平时听着别无二样。
容舒目光扫过他的后背,只见靠近后腰的地方露出半截铁片,衣裳破了几处,露里头深可见骨的正汩汩流着血的伤口。
容舒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前在水里,他一直护着她的后背,是不是就是怕她会受伤?
容舒捏紧了手里的小酒瓶,上前跪在他身后,手摸上他后背的那块尖锐的铁片,轻声道:“顾长晋,你忍着。”
顾长晋“嗯”了声,他的意识其实有些模糊了,只是怕她担心,这才强撑着保持清醒。察觉到她拔出了铁片,他手一动,褪下了上裳。
烈酒从伤口缓缓淌过,剧烈的疼痛却并未令他露出半分异色。他将烤得通红的短匕递与容舒,道:“一道伤口一道伤口烫,这是最快的止血方法。”
说到这,又低声叮嘱她:“小心别烫伤自己了。”
容舒下颌处沾了些他的血,她抬手胡乱一擦,望着在火里烤得通红的短匕,轻吸一口气,接过,冷静压入他被铁片扎入的地方。
只听“呲”的一声,伤口的血凝住了。
木屋空间小,生火后这狭小的空间一时温暖如春,烧得通红的柴木噼里啪啦响着,火光熠熠。
顾长晋眼前的火光从一道变成两道又变成三道,眼皮如有千斤重,可他知晓他不能睡,至少现在不能。
良久,待得身后的姑娘轻轻道了句“好了”,顾长晋终是撑不住,双目一闭,直直往前倒去。
意识像是困在泥潭里,迟钝而滞涩。
时间仿佛停顿在某一刻,又仿佛在疯狂流动,如决堤的水,半瞬沧海,半瞬桑田。
一阵淅沥沥的雨声将他从这漫长的混沌里唤醒。
雨点子密匝匝落着,檐下的雨幕越来越厚。
顾长晋低头一看,他身上的衣裳是干的,常吉穿过月洞门,匆匆行来,喘着气道:“主子,少夫人去了大理寺狱,那大理寺狱的人不让属下进去。”
刹那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里。
他从青州回来,刚进城门便被谢虎申请进了坤宁宫正殿,帝后端坐于内,除了帝后,首辅刑世琮,左都御史孟宗、翰林院侍读学士林辞,大理寺卿李蒙,还有六部尚书俱都在此。
顾长晋一进正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