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岁从长安出逃,为掩盖身份,她原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只是一路东来,她的一点细软或被骗,或因身体之故,问医吃药,待去岁正月到达这处,银钱细软便所剩无几。
现成的皮具需要经过黑市才能购得,她根本买不起。
于是便一直用着这个,一年多来多有磨损,眼下好几处都是她用药草染色绘上去的。晨起路上细雪扑面,可不是冲淡了些吗!
谢琼琚看着铜镜中隐隐露出本相的眉眼,想起昨日的事,愈发心慌。
她来辽东郡,一则是此处还不曾燃起战火,尚且平静。二则这里是大梁的最东边,是离长安城最远的地方。三则这里有座红鹿山,上面佛寺、医者甚多,她念起自己诊断不出病症、时好时坏的身体,若有万一亦算是一条退路。
如此来了此地。
天不绝她,又遇到这王氏首饰铺。
店中掌柜算得上是一位有为巾帼。她经营奢侈首饰的同时,在后院辟了间院子,通过自己顾客的资源,揽一些针线的活计。给各地逃难奔至此、无处安身的女子谋生活命的机会。甚至还提供了住处和一日两膳。
谢琼琚计划着,待五月里朱婆婆那处的房子到期,便搬到这来。既能省下些银子,还能省出时间。如今每日早晚徒步往返一个时辰,遇到这几日还需加时赶工的日子,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这样一想,她被磨出血泡的足趾不由蜷缩起来,痛意上涌。
然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能找到这么一分活计,她便能过得更从容些。
如此思来想去,她瞥过铜镜,还是决定不搬走,左右已经攒了点银钱,且去换副新的皮具便罢。
“劳驾,这套头面还需多久完工?”一个声音打破谢琼琚的思考。
闻声,谢琼琚本能地打了个哆嗦,提上面纱循声望去。
在大堂东面,陈列簪钗发饰的柜案前,看见一袭男人背影。
他穿了身靛青色云纹曲裾袍,身姿挺拔,正低眉看柜中的物品。一旁的侍者,将一个手炉放在案上,然后捧着一件玄色大氅退在一旁。男人便伸过左手,握上暖炉。
“左边第二个,麻烦查一下。”他转过身温和道。
谢琼琚垂着眼睑,僵硬地挪步过去。
“就这个。”男人素手苍白,手指修长,指道,“去岁腊月定制的。”
他指的是一套千叶攒金牡丹蝙蝠的头面,大小正偏钗环簪铛共计九九八十一件。
九九归一,是为圆满。
这是一套婚嫁头面。
去岁腊月,被幽州刺史为即将出嫁的女儿定走,如今就差冠上五色松石还在镶嵌中。
因为是定制品,柜中成列的是样品进度和绘图。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