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裴拾音握住麦克风的手几乎不受控,指甲划过金属网片,尖锐的噪音就从耳麦里传出来。
生硬、刺耳。
柔暖的落地灯照亮摊开在麦克风旁边的剧本,用铅笔划了波浪线的最后三段,是她今晚最后的工作量。
如果不是宋爷爷强令她搬家,她更倾向于在原公寓里,将《合欢宗的女修没有心》的第三期广播剧录完,以便后天晚上能顺利交差。
毕竟,那间公寓她专门装修了录音室,隔音材料一应俱全,不像宋公馆,录个音也像做贼——作为某阅读平台的年度top1,《合欢宗的女修没有心》光一个书名,就已经足够让人斯哈遐想,加上作者文笔在线,意识流车开得飞起,即便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练功片段,都像是在po上的海潮里冲浪。
文本里的意识流车描写得过度香艳,裴拾音门窗紧闭、手机禁音,小心翼翼做了一晚上的贼,却没想到,在最后几个段落,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弄得功亏一篑。
“还没睡?”
辨认出声音的主人,裴拾音闭了闭眼,屏蔽了脑子里满屏的脏话弹幕。
心烦意乱地摘下耳机关掉设备。
“还没。”
带着火药味的两个字,让门外足足安静了半分钟,良久,宋予白才问他能否进来。
当然可以。
这里是他的家,她只不过是个寄居者。
一晚上的心血白费,得另外花时间修音剪音,都是凭空来的麻烦。
裴拾音起身开门,对上宋予白有些不太自然的目光,实在没什么好气:“干嘛?”
宋予白意外于她身上整齐的衣服,扫过一书桌凌乱的录音设备,这才将蓝底白字的书递到她面前:“这是什么?”
裴拾音多看一眼都心烦:“您是不识字还是特地来告诉我,您翻了我东西?”
他无意跟她在一些不是原则的问题上做口舌之争,目光审慎而克制:“拾音,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裴拾音:“……”
乖乖听话搬回来,就是我最没想清楚的事。
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闷气在肚子里横冲直撞。
其实当年捅破窗户纸有唯一一样好,就是她可以完完全全不用在他面前伪装温良恭俭,否则叔友侄恭,她演得还累,只怕要精神分裂。
少女脸色实在太差,就差没把“赶客”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宋予白知道自己今晚敲门或许不合时宜,但当年他出国太急,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会面对婚育。
他好像一直觉得她没有长大,没有长大,就不会结婚生子,同样,也不会有震天骇地的欲望。
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挥之不去,如软羽轻飘飘地扫在他的耳廓上,难言的痒意顺着他的耳道啃噬他的血管,心脏在每一次搏动里都能体会到酸麻。
宋予白闭了闭眼,深吸气,语重心长:“你知道生育对女性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家里多双筷子。”
赶紧走。
今晚重录第三期,至少4个小时打底,要真因为她的原因延迟更新时间,估计整个社团都会被平台上的用户寄刀片。
裴拾音自顾自低着头,玩着指甲旁边的小肉刺,像个不服管教的恶劣学生。
暖黄的落地灯将她额际的小绒毛都照得清楚,乌发被毛绒绒的鲨鱼夹随意夹在脑后,掉出来的几缕碎发搭在纤白的天鹅颈上,看着楚楚可怜——但也只是看着,而已。
他不知道她生来就是这样油盐不进的脾气,还是多年来被自己惯坏。
“孕吐会让你的食道灼伤,伴随头晕和心悸,你的皮肤会变得松弛,随之而来的关节骨缝会疼得你睡不着觉,水肿和失眠会伴随在你一整个孕后期,如影随形。”
这些都不曾在书中写明。
舆论只会告诉女性,做母亲的责任,育儿的快乐,却从不告诉女性,在成为母亲的过程中,她们可能面临的痛苦。
“婚姻对女性来说,不是必需品,同样,生育也不是。之所以结婚,是因为你爱那个人,之所以生育,也是因为,你相信,那个人愿意付出心血用心照顾你,事关人生大事的任何决定,对女性来说,都需要慎之又慎。”
裴拾音实在没想明白,他突然带着这本书,来对她这样循循善诱的说教,劝她不要结婚是什么意思。
谁要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