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若是向鹿鸣仔细看过,就能轻易发现姚静檀眼底闪动的泪珠子。
可是他没有,他扬长朝前,双手搭在栏杆之上,目及远处,双眼微眯缓缓而道:“在闵州有一个穷书生,他出身寒门,却幸得学究青睐,举荐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书院——南亭书院读书。南亭书院是好地方,在里面教书的都是有名的先生,许多后来走上仕途之人很多都是南亭书院出来的,那穷书生觉着,就是一块馅饼掉到了他的头上,他拼命苦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像无数个自南亭书院里走出来的文人那样平步青云。”
“可是他忽略了一样事情,从前的南亭书院的确不错,可后来的南亭书院成了高门贵人才能念得起书的地方,里面纨绔子弟数不胜数,他一介寒门,在里头显的格格不入,不过他不在意,那又能如何,他自信唯有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白日在书院读书,晚上就跑去各处饭庄酒楼当杂工,勉强维持生计。旁人言语挖苦他,他从不回嘴,更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很清楚他来此的目的。”
“本来一切都还好,只要咬着牙挺过那两年就好了,可谁知,有一天他从书院出来晚了一些,路过后园竹林的时候,正瞧见三个人在肆意欺侮书院更伯的女儿”
就在向鹿鸣说这番话的时候,从前种种又重新在他眼前闪现,仿似过去了,却又好像从未过去。
“若是我没猜错,那三个畜生,就是孔文毓李满还有汤与贺。”姚静檀咬牙切齿道。
“不错,正是他们三个,更伯以靠在书院打更为生,膝下唯有一哑女相依为命,出了这件事后,姑娘不堪受辱,便跳井自尽了,而那三个,因为孔文毓家中有权有势,不仅不认此事,还将这件事推到那个穷书生身上,穷书生百口莫辩被送官,官府虽明知穷书生是冤枉的,可因忌惮孔文毓家的势力不得不颠倒黑白,又不能为旁人主持公道,便将那书生赶出书院,以作惩戒。”
“书生心灰意冷,离了故土四处飘荡,做过码头的帮工,当过跑堂的小二,随风四散的日子虽然苦却竟也觉着比起书院的生活好上许多。后来他飘到芒州,入了一家向氏医馆做了学徒,向大夫一家都是好人,待这书生也好,几年相处下来,已经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待。他跟着年纪相仿的向家公子一同行医治病救人,亦帮着芒州官府破了许多案子。”先前说时,还是面色沉重,可一说起在向家的几年生活,他面色缓和从容,还是头一次露出些许幸福的笑意。
在向家那几年的确难忘,竟像是一场梦,即便到了如今他亦不愿意醒来。
说到此,姚静檀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却不敢声张,尽力作出一副平常声线出来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脸上的幸福戛然而止,“后来向大夫夫妻相继病逝,向夫人在临终前交待她的儿子向鹿鸣一定要回京城,出来这许多年,她唯愧父母双亲,又放心不下儿子。就这样,那书生陪着向鹿鸣一同进京,哪知进京路上,向鹿鸣的心疾犯了,这心疾是胎里带的,向大夫便是死于此病,向鹿鸣虽然年轻,可病却比向大夫严重许多。就在他临终前,交待那穷书生说,让他将母亲的话带到京城去,让他顶着自己的名活着。”
向鹿鸣虽顶了旁人的名头,这么久以来,午夜梦回,他还时常能梦到真的向鹿鸣死的那天的场景,他卧在病榻之上面色苍白,却牢牢抓着眼前人的手道:“言真,你从前过的太苦了,我走了之后,就再没人能看顾你了,你上京去,拿着我的东西上京去,就说你是向鹿鸣,我娘就是你娘替我好好活着”
哪怕就算在生命尽头,真正的向鹿鸣仍惦记着他视为手足的谢言真,怕他又像从前一样孤独飘零,无处可依,所以,真正的向鹿鸣乐意将自己剩下的一切都交与他手。
“就这样,那个穷书生顶了旁人的名号,摇身一变成了渔阳侯的外孙,成了京城中的新贵,可这日子是好过了,又入了梦寐以求的大理寺,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扮的再像也不是真的,他想过有朝一日被人拆穿,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语速突然加快,情绪也跟着显见的激动起来,声音一节大过一节,“偏偏是他们,来京城的偏偏是他们三个人间渣滓!他们不仅在闵州作恶!还妄图跑到京城来!他们不仅入了大理寺,还想以此作要挟同我要案子入刑部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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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抬手重重敲击在栏杆之上,发出闷响两声,那两下敲击用了全力,姚静檀远远瞧着都觉着疼,向鹿鸣却一声不吭。
身体上的疼痛能让他心恨稍浅一些,想到身侧还有他最不乐意伤害的人,稍平复了心绪接着又道:“这样的人,如何能入刑部,若他们都能入得刑部,天下又会出多少冤案。我怎能见此。”
他的肩显见着一点一点沉下来,两只手垂在身子两侧,“我杀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曾经冤死在他们手上的人。”
多管齐下,他们三个非死不可。
就在此之前姚静檀还狭隘的想,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从闵州的书生变成了渔阳侯的外孙,哪知真相竟是如此。
她始料未及。
甚至对之前的猜测还有颇有愧疚,眼泪终于连成了线自眼眶中划过,她想藏也藏不住,迎风抬脸瞧看他的背影问道:“你可曾后悔过?”
“他们何曾给过我后悔的余地?”听到身后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声,他甚至不敢回头。他哪里敢看心爱女子的眼泪,“若说后悔,是有一点的,早在闵州时就应该将他们三个杀掉的,我一个人若能带着他们三个人渣一同入地狱也算值了。”
“我不觉得你做错了,你杀的不是人,是三条畜生而已。”至此,姚静檀已经彻底控制不得自己的情绪,就算捂着嘴眼泪水仍从她手背划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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