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定定地看着凌酒酒。
她整个人站得像是一棵挺拔的小树,脑袋晃来晃去,像被风轻摇的树干,聚精会神地看鹿鹿等人去了。
姬沉眯眯眼。
□□有常,就连四时轮回,沧海桑田都有定数。
但这小姑娘为何这么难懂?
那厢,孔惜霜倨傲地仰起头,甩了甩满头的珠子,弯起单侧嘴角,邪魅一笑,讽道:“哦?魔尊有这么好说话?我看是压根就是你们与魔尊有什么秘密交易!”
鹿鹿对着孔惜霜“哼”了一声,赌气似的瞪大了圆眼睛,像是幼儿园被人冤枉的小朋友一样,嘴角向下一拐,眼看就要哭出来。
他被项望劝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要是有,那也是我们要谢谢魔尊和魔修!是他们削平了高山,留下了平原,还交给我们基本的防身法诀!还有、还有帮我们修葺了不少洞府呢!”
祝逸轩一愣,不过片刻,又恢复坦然,他厉声质问道:“魔尊和魔修有这么好心?你这妖修不要信口胡说!”
雷隐剑宗,嫉恶如仇;雷霆所致,无所遁形。
他们踏入修真一途,学的都是人魔对立,鹿鹿的话显然不足以动摇他们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
项望一行人看了看这些归墟和雷隐的修士,揣着双手,轻笑一声道:“两位雷隐道友若是不信,等出了秘境,去五千大山深处一问便知。”
他意味深长道:“休鹿居住区的妖修,大多不晓得这段历史,吾等铁子几个,也是常去五千大山闲逛,才偶尔听得。”
孔惜霜和祝逸轩面色出现片刻松动。
他们心中对于魔族极恶无善的念头如泰山巍峨,今日便似有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虽不足撼动根基,也在无垢道心之上,蒙上一层薄尘。
而凌酒酒温柔地按了按鹿鹿的肩,道:“然后呢?”
鹿鹿澄澈的眸子里燃起仇恨的火焰,他攥紧双拳,像是压下了滔天的委屈,才哽咽道:“魔尊与魔修走后,熊凌锋带着雷隐剑宗接管休鹿,他们借口要清理魔息,四处烧杀抢掠,把我们刚刚修复的家园全都破坏掉!我族……我族修炼不勤奋,根本打不过雷隐的狗贼!”
鹿鹿眼泪流了下来,声音颤抖,道:“后来,凡是跟魔修学过术法的休鹿妖修,都被强行废去修为。”
他拿早已被攥皱的袖子使劲擦了一把眼泪,却将眼睛擦得更红:“许多年迈的妖修,还因此丧了命。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这么丧命的。”
“他老人家就埋在休鹿秘境的土地之下。”鹿鹿艰难地说。
孔惜霜下意识挪开脚步,将信将疑地望向脚下。
鹿鹿咬咬唇,接着道:“不仅是他,万万个无辜妖修,都被你们雷隐的狗贼胡乱扔到秘境区!熊凌锋还命令他的走狗将凶兽都驱逐进秘境区……”
凌酒酒呼吸一顿,下意识向着姬沉靠了靠。
凶兽身负魔息,灵智混沌,与肉食猛兽无异。
将嗜血的猛兽与尸体或奄奄一息的弱小妖修关在一起——
单是想象,眼前都像是被蒙了一层黏腻血雾。
鹿鹿深呼一口气,墨绿色的鹿角晃动着,摇晃出迷离的碎雾,似是这个古老种族的另一种眼泪。
他两片嘴唇颤抖着,强行稳住着声音道:“当年枉死的休鹿妖修,十有八九……死……死无全尸!”
他几句话是用尽了全力的嘶吼,纤细脆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秘境中,如同古老的厮杀与哭嚎,重回万年后的这场被粉饰的太平盛世。
谁会想到,一望无际、纷繁多彩的休鹿秘境下,埋葬者无尽苍白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