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孑然还有三个月就要考教资证,她没有再找工作,而是在临渊远郊找了个便宜的单间,安心备考。
很小的房子,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离陈安安的学校又远,上下学在路上就得折腾好几个小时,于是陈安安开始了她的住校生活,每个周末陈孑然去接她回来,母女俩买菜做饭,一起吃顿好的。
生活条件仿佛一下子变得连当初住地下室的那段时间还不如,狭小的单间内,甚至不能容纳母女二人同时转身,陈安安跟着母亲,甘之如饴,一句丧气的话也没说,更没问陈孑然和顾茕怎么了,只是经常给陈孑然打气,“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一定能考上的,以我当了这么多年学生的经验,面对考试最重要是要放平心态。”
顾茕养好了伤之后又要处理公司积压的一堆事情,又到一年尾声,年度总结、财报、来年计划等,焦头烂额。等她暂时空出时间来去到陈孑然的住处时,陈孑然毫不意外。
就凭别人叫的一声“顾总”,顾茕想查到陈孑然的住处简直易如反掌。
陈孑然没有让顾茕进门,她挎着篮子正好要出去买菜,不想耽误时间,就示意顾茕一路同行,“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我来接你回家。”
“咱俩没有家。”
“阿然,我反思了周小雨的事,我在这事上面的处理的确做错了,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的,断绝和她的来往,后续一系列的事都不会发生,你跟我回去吧,以后再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陈孑然不知听见没有,只顾停在一个卖菜的档口前,蹲下=身在一堆沾着水珠的油麦菜里来回翻拣,力图挑选出最新鲜的来。
远郊的菜市场脏乱嘈杂,卫生条件远不及临海区里干净整洁的大型综合超市,开裂的水泥地上上一层湿哒哒黏糊糊的黑泥,所有菜贩子卖菜都是用几条剪开的蛇皮袋往地上一铺,然后菜放上面就开始吆喝了,留出来一条过道还没半米宽,人挨着人走。
顾茕站在卖菜的陈孑然身边等她,没留神,尖头平底鞋锃亮的鞋面上就被人猝不及防踩了一脚,米白色的漂亮皮革顿时一个黑泥脚印。
“对不起啊。”踩她的人随口道歉一声就走了。
顾茕只好憋着气说没事,小心地往里站了站,又被摊贩呵斥:“喂,你别踩着我菜啊!往外面站点儿!”
顾茕像是一只天鹅落在了鸡窝里,和菜场环境格格不入。
买完青菜接着往里面走,到家禽档口买鸡,陈安安说想和鸡汤,陈孑然打算买只土鸡回去给她煲汤喝。
活禽档口比蔬菜档口就恶心多了,令人作呕的气味就不用说了,几十只待宰的鸡鸭鹅缩着脖子挤在同一个笼子里,陈孑然挑的那只活鸡,小贩拎出来宰的时候,鸡爪上还沾着屎,顾茕看了一眼,反胃了好几次,差点吐了。
陈孑然心里好笑,这位大小姐长这么大恐怕第一次看别人杀鸡。
之后的一路上,顾茕都憋着气不敢呼吸,她老感觉自己身上也沾染了活禽档口的气味,即使出了菜市场,也觉得一呼吸就一股鸡屎味儿,恨不得现在就能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从头到脚全换了,把这身衣服有多远扔多远,再也不想穿第二回。
陈孑然从前一直很小心地在顾茕面前隐藏自己生活中狼藉的那一面,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后来决心和顾茕破镜重圆之后,如今终于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在顾茕面前也能随心所欲,终于不用竭尽全力地隐藏什么了。这就是她真实的生活,逛菜市场,穿地摊衣服,省吃俭用。
这是普通人的生存法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顾茕怎么可能适应。
快到家的时候,顾茕又说:“阿然,跟我回去吧。”
陈孑然不为所动,“顾茕,我就住这里,还要回哪儿去?”
顾茕只是固执地重复:“跟我回家。”
陈孑然铁了心说:“顾茕,我们不可能有家,不可能在一起,也不可能有未来。”
“你喜欢我,你亲口说的。”
车轱辘话说多了没意思,陈孑然上次已经跟顾茕说的够多了,不想再费口舌,回了自己的小出租房里,把顾茕拒之门外。
顾茕像个木雕一样站在门口,等了很久,缺人陈孑然不会再开门了,身形才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回到家之后,顾茕想了一夜。
陈孑然走的那天跟她说了许多话,什么爱从前的陈孑然还是爱现在的陈孑然,又是陈孑然只想爱自己之类的,顾茕那天人有点不清醒,记不大清,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陈孑然要和她了断。
说了一大堆爱不爱的,陈孑然的心结,归根究底,不外乎两个字:信心,又或者三个字:安全感。
遇到一点奸人的挑拨就退缩了,把自己紧紧缩回蚌壳里,只有这样才能自我保护,这是应激反应。
陈孑然心中,顾茕是高高在上的支配者,而她自己是碌碌尘寰的蝼蚁,没有工作,没有依靠,没有底气。
顾茕想把陈孑然放在一个平等的位子上,但二人的地位悬殊就注定了不平等,顾茕强行把天平扶正,也是摇摇欲坠,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掀翻它。
哪怕顾茕理清了自己的内心,知道她会永远把陈孑然捧在和她同一水平线,只想呵护她,永远不会伤害她,站在陈孑然的视角,也只不过是顾茕暂时还没有捏紧手掌心,但凡她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一捏,陈孑然就被捏死了。
陈孑然所说的想更爱自己一点,也不过是想给她天平那头增加一点筹码,可惜杯水车薪,她自己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