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一直到月底都是大晴天。
这在山里是十分难得的,山中天气多变,有时早上出太阳,到了中午就开始下起雨来,天气预报十分不准,一连晴这么多天,实在难得。
顾茕这人仿佛自带幸运属性,有她的地方就有好运相随。
趁着天气好,陈孑然不嫌辛苦地把自己柜子里积压的衣服、被褥轮番撑出来晾晒,陈安安就快放寒假了,陈孑然希望她回来时盖的被褥穿的衣服都是充满阳光味道的。
顾茕有样学样,也支了根晾衣架,和陈孑然的并排着晒被子。
初冬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热烈,陈孑然和顾茕一人一张小板凳,在宿舍门前敞亮的空地上晒太阳,暖融的阳光快让人昏昏欲睡,小板凳坐着不舒服,顾茕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要是一人一把藤椅架在院子里就好了。”
“美得你。”陈孑然笑话她,“有个凳子就不错了,你小心点,万一凳子塌了,你就等着坐地上吧。”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几声,顾茕屁股下面的板凳竟然真的应声而倒,板凳腿歪了,顾茕也一屁股坐在黄土地上。
啥情况?顾茕与陈孑然大眼瞪小眼,陈孑然捧腹大笑,“我说的没错吧。”
“谁知道这玩意儿这么不结实,我动几下它就散了。”顾茕无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算了,改天下山买条新板凳吧。”
陈孑然忍住笑,把那条断了腿的板凳拿起来看看,“不要紧,坐久了卯眼松了,削一块木头片嵌进去就行。”说着返回自己屋子里,找了一阵,拿了把斧头出来,又从柴火堆里找出一截扁平状的木头,砍成拇指宽的木片,又把那条掉下来的凳子腿给钉了回去。
顾茕注意到,她拿斧子用的一直是左手。
因为她的右手当年车祸留下了顽疾,使不上力,干不了重活。
“好了。”陈孑然钉好了板凳,“试试。”
顾茕坐下去动了动,果然稳多了,“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陈孑然淡笑:“在山里才学会的。”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在山里的生活。”
陈孑然低着头嗯了一声,笑容很满足,又有些羞于启齿似的,“这里……没人笑话我,也没人看不起我。”
不但不被看不起,反而还颇受人尊敬,陈孑然是难得的认真想留在大山里安心教书的老师,对学生又好,她教的那些班上没有不喜欢不爱戴她的学生,学生家长都是山里的农民,陈孑然走在路上,常有干完农活扛着锄头回家的学生家长笑着跟她打招呼,这让她很有成就感,她发现了自己能对这个世界所做的贡献,也一点一点建立起了对这个世界、对她自己的信心。
顾茕只看着她微红的耳朵尖,就觉心肠柔软,不自觉拉住了她的手,手指勾进她掌心里,一腔肺腑脱口而出,“阿然,我爱你。”
陈孑然睫毛狠狠地一抖,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突然把自己的左手抬起来,伸到顾茕的眼前,“喏。”
“怎么?”顾茕几分诧异。
“刚才钉板凳,手被木头茬子戳了一下,出血了。”陈孑然垂着眼皮不敢看顾茕,嗫嚅着说:“好……好疼啊……”
陈孑然几乎不在人前喊疼。
没人疼的人是没资格喊疼的,喊给谁听?说出来倒让人笑话,索性就不说了,有多少疼,终究一个人也抗得下来。
但是现在陈孑然再不是没人疼的人,她有顾茕,顾茕亲口说了爱她,只偏心她,于是从此以后,陈孑然的一点点疼都能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一定有个人会在意她的疼。
顾茕把她的手摊在自己掌心里,果然左手的小手指上有一颗小血珠,此刻都已经结痂了。
顾茕唇边漾出一点笑,纵容似的,又含着微微的埋怨,在那粒伤口上舔了一下,“怎么不早说?”
电流般的触感顺着手指导进心脏,陈孑然有点慌张,抽回手说:“也……也不是很疼。”
心跳如雷,不知所措。
顾茕笑着要打趣她,忽然一个人远远地朝她们方向走来,顾茕深知陈孑然怕臊,收敛了神色。
来访者越来越近,陈孑然看清了,是她班上的一个学生的家长,“孙翔妈妈,你有事么?”
“陈老师,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孙翔妈妈眼睛笑眯眯的,黝黑的脸上只有两排牙齿格外显眼。
“坐。”陈孑然把自己的凳子让给她坐,又去给她倒了杯水,“有什么事慢慢说。”
“当然是喜事,大喜事!”孙翔妈妈把装水的茶缸子放在地上,道:“陈老师,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也不是办法,我三叔家儿子,今年二十六,还没对象呢,我三叔他们老两口愁得头发都白了,就想赶紧给这小子找个对象,我一想这不正好么,陈老师您也没对象,又都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你有没有兴趣跟那男孩见一面啊?一块聊聊天吃吃饭,年轻人交交朋友蛮好的嘛。”
“这……”陈孑然没想到孙翔妈妈竟然是来给自己做媒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为难道:“孙翔妈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女儿都上高中了,我实在没有结婚的打算,人家小伙子才二十六,我还是不要拖累人家了。”
“这我都跟人家说了,你放心,我三叔他们家都是讲道理的,知道你这个女儿是你好心收养的,不是你亲生的,人家不介意,说了品行好最重要,再说了陈老师,他二十六,你不也才二十九么?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三叔一家人真不错,他儿子是个老实内向的好孩子,要不也不会都二十六了还没对象,你就见一面呗,不会吃亏的。”
顾茕在一旁听得脸都黑了,好家伙,感情是来给陈孑然做媒的,迫不及待想帮陈孑然找个老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