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施奈德说,“你这个混蛋。我真想一个人一走了之。或许我会到达阿肯色。”
“或许你到不了,”米勒说,“你了解这片地方吗,弗雷德?”
“你明知故问,我不了解。”施奈德说。
“那么,你最好和队伍一起走。”
施奈德看看大伙儿,又看看他。“你有把握大家会跟你一块走吗?”
米勒绷紧的脸庞松弛了,嘴角又出现了稀疏的皱纹。“我会一如既往地往前走。我只要重新找到对大地的感觉就行了。我太聚精会神观察了,过于用力回忆某个标记。一旦我找到对土地的感觉,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你们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施奈德点点头,“我猜查理·霍格会跟你走,对吧,查理?”
查理·霍格突然抬起头,像受了惊吓似的。他摸了摸残肢。“米勒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他说道,“口渴的时候,他会带我们找到水的。”
“当然。”施奈德说,他转向安德鲁斯,“那么,就看我们俩的了,安德鲁斯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马车和牛队都是你的。如果你说我们往南走,米勒要反对你的意见就难了。”
安德鲁斯看着地上。干枯的细草间的大地都是泥土粉末。尽管他没有抬头看,但他知道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他说道,“我们最好还是跟着米勒。”
“好吧,”施奈德说,“你们都疯了。但看起来我别无选择,只能跟你们一起干了。”
米勒的薄嘴唇一咧,微笑了起来。“你担心过头了,弗雷德。如果真那么糟糕,你可以喝一点查理的威士忌对付一下,现在一定还剩下九或十加仑威士忌。”
“马听了你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施奈德说,“我认为靠着十加仑的威士忌,我们一定能离开这儿。”
“你担心过头了,”米勒说,“你一定会活到一百零五岁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会跟你一起走的。现在让我休息一会儿。”说完,他侧身躺下,滚到马车的阴影里,背对着他们睡着了。
“大家最好都睡一会儿,”米勒说,“在高温下行走吃不消。我们睡一会儿,晚上启程。”
安德鲁斯侧身躺着,头枕双臂。他从阴影处望出去,看着远处的平坦草原。在他视野所及之处,大地平整无奇。离他鼻子几英寸的地方僵直站立着的草由近及远逐渐模糊,汇入远方,远方好像突然来到眼前。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东西。他的手指尖用力推开了草丛,他能感到手指尖上的泥土粉末。他把身体压在地上,什么也不看,一直到因看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草原而产生的恐惧消失,好像这种恐惧通过手指又传回了它的源头——大地。他口干舌燥,伸手想要拿水壶,但还是克制住了。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将干渴驱出身体。他紧贴着大地,过了一会儿,身体放松了下来。临近傍晚,他睡着了。
太阳的利刃切向远方地平线的时候,他们重新上路。
夜晚很快降临。月光中,米勒走在前头,俯着身子,像个疯狂的影子,在马鞍上摇来晃去。安德鲁斯和施奈德信马由缰地向前走着,米勒一个人却策马在草原上穿来绕去,草原在夜晚像是闪着亮光。只见他无缘无故地放弃他们原来走的线路,走上一条偏离原路很远的新线路。走上个把小时,又放弃这条线路,走向另一个方向。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安德鲁斯试图记住路线,但疲倦很快让他注意力涣散。晴空中的星星,朦胧的月亮在脑子里旋转。他闭上眼睛,俯身颓然地坐在马鞍上,让自己的马跟着施奈德和米勒前进。即使夜晚天气凉爽,他还是感到口渴难熬,偶尔喝一口水壶里的水。他们停下过一次,让马吃草;安德鲁斯坐在马鞍上,没有下马,昏昏欲睡中,对周围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
他们一直走到第二天清晨,一直到气温变高。牛队步履缓慢。它们几乎哞哞叫个不停,呼吸粗重干涩。连安德鲁斯都看出它们的皮毛变得黯淡,肋骨和两侧的骨头凸显出来。
施奈德骑马过来,走在安德鲁斯身边,扭头朝牛队方向看去。“牛看上去很糟糕,我们本应该向南走。运气好,或许可以到达阿肯色。”
安德鲁斯没有搭腔。他的喉咙干得受不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马鞍后面,拿起他的水壶,喝了两大口。施奈德笑了笑,策马走开了。安德鲁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水壶盖上,重新放到马鞍后面。
刚过中午,米勒勒马停住,下了马,回身朝缓慢前进的马车走去。他挥手让查理·霍格停下来。
“我们在这儿等高温降下来再走。”他随即说道。他走到马车的阴影里。施奈德和安德鲁斯朝他走过来。“牛队看上去很不妙,米勒。”施奈德说。他转向查理·霍格:“它们还怎么拉车?”
查理·霍格摇摇头。
“它们的舌头开始肿了。挺不过今天。还有马,看看它们。”
“没关系。”米勒说道,声音低沉刻板,像是怒吼。他眼睛的黑瞳孔毫无表情地闪着光,盯着他们,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似的。“水壶里还剩下多少水?”
“不多了,”施奈德说,“或许够我们挨过今晚。”
“拿来。”米勒说。
“听着,”施奈德说,“如果你以为除了自己喝我还会让水用在其他地方,那你——”
“拿来。”米勒说。他转头看着施奈德。施奈德轻声咒骂着站了起来,拿来他自己和安德鲁斯的水壶。米勒把两只水壶收集起来,又把自己的水壶和这两只水壶放在一起,然后对查理·霍格说:“查理,去把小桶和你的水壶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