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要吃什么。华伯平对杨杏园道:“饿不饿?”吴碧波杨杏园都说不饿。华伯平对
茶房道:“来一份茶点罢。”一会儿工夫,茶房捧了一壶红茶,两碟点心来。杨杏
园只喝了半杯兑上牛乳的茶,吃了两个点心,便躺在藤椅上,闲眺野景。
在这时,一辆大汽车开到门口敞地,一共走下来四个人,两个西洋人,两个穿
西装的中国妇人。一个妇人,有二十多岁,一个却只十八九岁。这两个人的衣服,
都是薄纱的,袖口都在助下,露出两条溜回的胳膊。领子是挖着大大一个窟窿,胸
前背后,露着两大块肉。那二十多岁的妇人,肌色黄黄的,擦了一身的粉。手上拿
着帽子,满头的烫发,连耳朵额角,全遮住了,俨如一个鸟窠罩在头上。那个年纪
轻些的,一张长脸,皮肤倒是白些,却又生了满脸的雀斑,帽子底下,露出一个半
月式的短发。两个人穿着又光又瘦的高跟漏花白皮鞋。一扭一扭的,扌晃着两只光
胳膊走了进来。两个西洋人紧紧后跟。走到这露台底下,那茶房立刻放出极和蔼的
笑脸,上前欢迎,轻轻的说了一句英文。那西洋人点了一点头。几个茶房,七手八
脚,张罗座位,就让这两男两女在杨杏园这一桌旁边坐下。那两个妇人的粉香,便
一阵一阵,兀自扑了过来。那西洋人里面,有个长子,便操着不规则的京话,问那
妇人道:“汽水?冰其凌?喝汽水,好不好?”那大些的妇人笑道:“喝一点儿汽
水罢。”长子西洋人道:“吃汽水?很好很好!”说着,一指年纪轻的妇人问道:
“你喝汽水,好不好?”她手上拿着一柄四五寸长的扇子,打开半边掩着嘴唇,笑
着点了一点头。那一个西洋人,是个胖子,看见了便和长子一笑。吴碧波在一边看
见,心里好生不解,这四个人并不是那样十分亲密,当然不是夫妇。而且言语上隔
阂很多,又不像是朋友。那两个西洋人,不懂中国话罢了,就是这两个妇人,虽然
洋气十足,恐怕也不大懂得英语,怎样会和西洋人一块儿来游西山呢?这真奇极了。
他便用低低的声音,操着家乡土话问杨杏园道:“这两副角色,究竟是哪一路的人,
你看得出来吗?”杨杏园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东城一带,现有一种妇女,
专和大饭店里的茶房联合一气,就做这种不正当的洋商贸易。上等的能跳舞,能说
外国话。这大概是初出世的雏儿呢。你若是在城里碰见她们单独的走着,真当她是
一个欧化的闺秀呢。”说时,那个年纪大些的妇人,似乎知道这边有人注意她,不
住的向这边看。吴碧波怕人家知道了,大家就闲谈别的事。
一会儿工夫,外面进来一个人,看见华伯平,走上前来,请了一个安。华伯平
看时,是杨次长的听差。这杨次长在这西山有一座房屋,就是华伯平要向他借住的
那一家。那听差说道:“昨天杨次长吩咐,说是华秘书要到山上来,怕他们不认识,
派听差今天一清早就来了,好引着上山去。您啦,还是歇一会儿,还是就去?”华
伯平道:“就会罢。”便叫茶房开上账来。华伯平接过来一看,茶点三份,外带烟
卷汽水,共是五块多。杨杏园对吴碧波一笑道:“很公道,和北京饭店的价钱差不
多呢。”华伯平没有作声,掏出七块钱给他,说道:“多的算小账罢。”那茶房只
答应了一句“是”。不像城里饭酒馆的茶房,多少还会说一句谢谢。三个人出了旅
馆,那听差早就替他们雇好三乘轿子。杨杏园道:“路若是不多,我们就走了上去
罢,这轿子并不舒服。”吴碧波领教了上山的滋味了,他一声不响,就上了一乘轿
子去。第二个华伯平,也毫不谦逊,坐上轿子去了。杨杏园见大家都坐轿子,自己
不能走着跟了上山,也只得坐轿子去。那轿子是一把藤椅,在椅子面前轿杠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