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样初成天际月,秋容淡秀如花,忽然高髻挽双丫。
这以下便没有了。李冬青想道:“这个字下面,分明有惊喜初见之意,这是谁
呢?这样说来,第二阕词,竟与我毫不相干,我何必多什么心?”想着又把词从头
念了下来,念到那“江南红豆子,同里女儿家”十个字,颠倒着念了几遍,究竟按
捺不下,便打开抽屉,将这张稿子放进去了。然后找了一张纸,写道:“午间无事,
如约赴中央公园看菊花。一时至二时,在春明馆会晤可也。”纸后面注了一个“青”
字,把它来压在那本唐诗底下,便对听差道:“杨先生回来了,你告诉他桌上有张
字条,他就知道了。”说毕,她自走去。
一个钟头以后,杨杏园回来了。虽然看见书下半张字纸,以为是昨晚自己填的
词,也就没有留意。等听差说了,他才知道是李冬青留的字,杨杏园看了一遍,便
把这字条,放在一个小信件匣子里。再一看填的那两阕词,却不看见了。心想奇怪,
明明压在书下面,何以不看见了?这一定是她看见,带了去了,但是措词不恭,自
己也是知道的,她就是看见了,也未必偷拿去吧?大概是富家兄弟,拿了看去了,
也未可知,不过刚才从前面进来,他兄弟三个,都没有回家,这一猜又不对了,好
在这也不是大问题,猜不着也就算了。吃过午饭,快要出去了,因为找手绢,打开
抽屉来。只见那张稿子,摆在浮面。“江南红豆子,同里女儿家”十个字,却被墨
涂了。杨杏园扶着抽屉,呆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把那张稿子索性撕成了纸条,
扔在字纸篓里,看一看手表,正指十二点三刻,算一算,由家里坐车到中央公园,
大概是一刻钟的工夫,马上坐车出去,到中央公园里面,正是一点钟了。因此马上
就到中央公园来,买票进了门,顺着大路,慢慢走去。心里划算到春明馆泡一壶茶
来等着,低着头在柏树林里,数着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忽然面前有人笑了声,说
道:“巧得很。”杨杏园抬头看时,李冬青从回廊下穿了过来,杨杏园也笑道:
“这真算能守时刻的了,虽外国人也无过之。”李冬青道:“这句话有些不合逻辑,
外国人就能替守时刻的人作代表吗?这‘外国人’三字,自然是指欧美人而言,但
照字面上论,决计不能这样说,马来人是外国人,黑人也是外国人,”杨杏园不等
她说完,笑道:“是我宣告失败,虽然失败,我很为荣幸。”李冬青笑道:“这又
不是和国手下棋,何以虽败犹荣?”杨杏园道:“何妨作如是观?”李冬青笑道:
“可谓善颂善祷了。但是当面恭维人的人,背后……”杨杏园道:“背后就骂人吗?”
李冬青笑道:“这也是不合逻辑的话,我并没有说出口啊。”杨杏园一想,她这句
话,分明指我那一阕词而言,也就一笑了之。
两人顺着脚走来,已到了社稷坛,那上面大殿上出来几个青年,有一个人李冬
青却认得,是杨杏园极熟的朋友,他原走在杨杏园前一二步,这时停一停倒退到后
面去。说道:“你瞧,你的朋友。”杨杏园看时,原来是吴碧波。便抢上前几步。
叫道:“碧波碧波,不要走。”吴碧波用手扶着帽沿,略为点了一点头,笑嘻嘻地
望着杨杏园。杨杏园道:“不要走,我们一路看菊花去。”吴碧波放低声音,斜着
眼睛笑道:“这可对不住,我要陪我的好友哩。”说着自向东边去了。杨杏园停了
一停,李冬青才慢慢走上前来。笑道:“你这位朋友,很调皮的。”杨杏园道:
“小孩子淘气。”李冬青笑道:“阁下也未必是大人。”说着话,已进了摆列菊花
的大殿,游人很多,杨杏园就没有往下说了。这一个大殿上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