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过去的那三天里,傅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灰,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他在这片灰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过了不知道多久,看到许多散着微光的碎片从雾气深处渐渐浮了出来。
傅同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或者说,是看到了孟歧。
欢喜无虞的孟歧,绝望崩溃的孟歧。
他被映在碎片里,缠绕左右,像是电影带那样,一点一点的从傅同眼前绕了过去,一半璀璨明亮,一半灰白沉寂,属于同一个人的两种极端的人生,就这么在同一时间里被放到了他的眼前。
傅同看不到他自己当时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会太好看。
因为他觉得很难过,沉重而压抑,一颗心好像在不停往下坠。
他厌极了这种感觉,不想看,整个人却像是被看不到的线操纵着一般,视线转不开,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碎片出现在他眼前,拼凑出两个不同的孟歧。
笑与泪,欢喜与崩溃,鲜活与麻木。
一方衬着一方,让明亮的那边愈加明亮,灰败的那边愈加灰败。
傅同沉默的看着,到碎片放映到最后时,听到一个声音从灰雾深处响了起来,沉沉问他。
“左边和右边,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话音响起的同时,两边的碎片散做星星点点,涌向远方,在那边聚成两个小小的人,一边是手捧鲜花甜甜笑着的孟歧,一边是遍体鳞伤,身上沾满血和泥土的孟歧。
他们站在烟雾里,一同朝着傅同伸出了手。
一人以鲜花以待,一人只能迎你入尘埃。
傅同恍惚的看着他们,半晌,听到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来,告诉我,你选哪个,或者说,你觉得他们两个里,哪一个才是你?”
当然是左边,傅同想。
他从来都是幸运的人,有家,有偏爱他的人,怎么可能像那边的人那样孤零零那样狼狈?
不会的。
那个在笑的,看上去无忧无虑一生无虞的孟歧,才是他。
才应该是他。
傅同看着左边眉目带笑的人,仿佛被蛊惑一般,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去,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孟歧也不急,抱花站在那里,看着傅同离他越来越近。
等到傅同终于走到他面前,他笑起来,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甜极了也软极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声音软软糯糯,手里的花也在同时缓缓送到了傅同的面前。
傅同却没接。
他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人,隔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孟歧也不催,静静的等着,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感到有一点水珠轻轻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短暂的温润后,瞬间冰冷。
孟歧一顿,抬头看向傅同,看到面前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哭了。
泪流满面。
孟歧愕然,无措的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傅同摇头,没说话,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落在孟歧的手上,像是一颗颗破碎的珍珠。
孟歧看着,渐渐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人看着还是在笑,眼里的笑意却散了,在那边静静看了傅同一会儿后,突然笑起来,又一次把手里的花送到了傅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