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满满一池的血。
黏腻暗沉,几乎把整个墓室都铺满了。
这就是青铜门推开后,傅同在第一时间里看到的画面。
他停在那里,惊愕的看着这一切,后面几个人在看到这些后,也同样怔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墓室——
回字形结构,最外面是一道渠池,像护城河那样环绕在四周,里面淌着色泽暗沉的血,狰狞的把一座四方青铜台簇拥在了中间,而青铜台上放着一口玄青铜棺,就像他们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那样,被从四面而来的锁链承着悬出地面,棺身刻满符咒经文。
血池炼狱,淌血成河,却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
这间墓室最恐怖的地方,在它的四壁和顶部,上面刻满了恶鬼图腾,它们神色贪婪,面目狰狞,大笑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围在一个人影上肆意撕扯啃咬着,那个人影被恶鬼围困淹没,只能从空隙里隐约看到一点,居然……
是在第一间墓室里出现过的那几方神像。
辟邪,治鬼,镇煞,渡生。
四方万鬼莫近的正位神像,如今不堪一击,在恶鬼的撕扯啃咬下痛苦挣扎着,顷刻间就要被扯进底下的血池炼狱里,成为万鬼的盛宴。
神明的堕落,恶鬼的狂欢。
几个人看的心里生寒,忍不住朝旁边的白猫看了过去,后者也正好回头,几人一猫视线相撞,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惊愕。
把它的反应看在眼里,傅同皱眉:“你不知道这间墓室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白猫一双猫瞳睁得圆溜溜的,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上一间墓室建好之后,我就奉大主人的命令在那里守着,我是很听话的,当然不会乱跑,所以除了我家主人离开的那次出去看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没从墓室里离开过。”
傅同觉得它的话说不通:“那你是怎么知道你家主人的棺椁在这里的?”
“因为地宫设计图上是这么定的啊,而且我能感觉到,大主人的魂魄就在这里,和我一样,这几千年都没离开过,我们都在等主人回家。”
白猫说,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纵身跑回了黑暗里,过了几分钟后再回来,爪间便多了本书。
书页破旧不堪,看材质和上间墓室里的字条是一样的。
它在几个人面前停下,想了几秒,很机灵的把书朝他们中识字话也多的那个人捧了过去,樊休俯身接过书,翻开,首先看到的便是他们在第一间墓室里见过的构造。
他神情严肃起来,接着往后看,这书不算厚,他看得也快,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把整本书都看完了。
过程中,饶涉几个人一直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见他停下,立即出声问:“怎么样?”
“阴阳颠倒。”樊休眉头紧皱,“这座地宫现有的模样,除了基础构造和图上还算一样之外,其他的全被人反向篡改了,比如第一间墓室——”
他把书翻回首页,在上面的神像图上点了点:“我们在那间墓室里看到的神像眼睛遮血,身附人皮符纸,已经被引着入了煞,但设计图上的神像是正常的,上面贴着的也是镇煞用的黄符……至于这间墓室,在它原本的设计里,护城河和墙上有着的也不是什么血池和恶鬼图。”
“那是什么?”
樊休往前一瞥,无声叹了口气:“墙上是养魂的经文,护城河里是雪融化后的水,取空明无妄,澄澈通透之意。”
空明无妄,澄澈通透。
把这几个字听到心里,再看看眼前和炼狱没什么区别的墓室,几个人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而樊休的话却还没停,他低头,视线停在书最末页的一段小字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还有,我们必须阻止薛陵找晟阳复仇,先别说他和和晟阳之间的事是不是误会,就只说薛陵——”
“他原身镇墓碑里融着的除了他自己的骨灰和血肉外,还有晟阳的心脏。”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的魂魄已经系在了一起,如果晟阳魂飞魄散,那薛陵的结局也免不了如此。
知道了这一点,再想想薛陵来扶山之前断掉和妖怪局所有联系的决绝行为,傅同的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低低开了口:“……你们,在说什么?”
是从把书捧到樊休面前后,就一直没吭过声的白猫。
它眼神晦暗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着问他们:“什么入煞神像?什么人皮符纸?什么误会?什么复仇?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人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只薛陵生前养过的小猫猫,一怔,都觉得这些事情对它来说有些残忍了。
它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守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等薛陵回来,让自己的主人们团聚,现在它的主人终于回来了,却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向另一个主人复仇。
还有这座地宫。
白猫把它当做复活主人的救赎,结果到头来,它其实是一个极度阴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