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宋安安回府的管家是在柴房内找到了段知南。
他面色惨白,唇角发黑,额间冒着虚汗,身子也在不停的打颤,同茅屋中三个嬷嬷的症状如出一辙。
管家只道他们几人是食了山上带毒的果子,并未深究。
他让人将段知南抬上马车,也给三个嬷嬷寻了个郎中。
一回到京城,段知南便被软禁到了宅院内,他院子里的小厮丫鬟们倒是忙碌,只留他个闲来无事的人趴在窗户前,喝着自个沏好的茶水。
茶水清淡,虽不及酒水更为下肚,却也是清香得很。
一下午的功夫,他的宅院便都布置妥当了,鲜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红红的灯笼也挂上了房梁。
段知南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致,他不过是需要个身份傍身,至于嫁谁,于他而言,只是碍不着他的事,他自然不会怎样。
“姑娘!”
“姑娘!”
女孩的声音满是焦急,段知南侧身瞧去,正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瘦丫头朝他跑来,她穿了一身破旧的布衫,身上满是灰尘,发丝也凌乱不堪,裸露出的肌肤处隐约还能瞧见些许红痕,还有脸上已经发黑的指印。
“贱丫头!喊这么大声干嘛!惹了老爷夫人的清净,你就是十条命也赔不起!”
鞭子用力抽下,那女孩被打倒在地上,她朝着手中握着鞭子的老嬷嬷疯狂的磕头,不断地求饶:“对不起嬷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忘了规矩,还请嬷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饶了我这一次。”
她双膝跪地,额头也磕出了血,那老嬷嬷却不肯善罢甘休,那双枯糙的老手一把抓紧了女孩的发根,将她整个人给生生的拽了起来,女孩疼得眼睛都红了,却只是还努力的仰起头来陪笑。
“嬷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嬷嬷求您了。”
“饶了你——嘶——”那老嬷嬷腕间吃痛,松开了握着女孩发根的手,她看着手腕处的那一片黑点,对着女孩便是一脚:“你个畜生!拿了什么东西扎我!”
“没—没—我不敢,嬷嬷,我不敢,我不敢!”女孩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连忙爬回原处跪好。
“老实点!再让我瞧见你不受规矩,便扒了你的衣裳丢到下人房去!”老嬷嬷身子吃力,胸口发闷,只多骂了几句,便拿着鞭子离开了。
只是待她走了许久,女孩却依旧是跪在那,不停的磕着头:“是,嬷嬷,不敢了,我不敢了!”
“没事了。”段知南将棉衣盖在女孩身上,轻扶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院中。
女孩名唤青儿,是宋安安母亲陪嫁丫鬟的女儿,叽叽喳喳的,跟个小鸟似的喜欢讲话,季家遭灾,季和美身亡时,也是她一直照顾宋安安的生活起居,她年纪虽小,但干活利索,人也机灵。
没有她,宋安安怕是早就死在了那一年。
只是在宋安安被送去乡下时,她便被宋夫人手下的嬷嬷带走了,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怕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段知南给她处理了露在衣外处的伤,又给她开了副安神的药,陪在她身边,确保她入睡后才回了屋子。
半夜,宅院里突然点上了烛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将张贴的喜字都撕了下来,连带着灯笼,也都烧了个干净。
“贱人就是贱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害人!先前连累着大家伙被罚不说,现如今又克死了即将婚配的夫君,真是不知道哪来的脸面活着,阿呸!也就是夫人心善,才会留这种小畜生在府上!”
段知南披了件外衣,靠在窗前,看着院中火急火燎忙碌着的众人,懒洋洋地打了个瞌睡,他看向院中央掐着腰,骂自己骂得最欢的嬷嬷,挥挥手,笑道:“我说大娘,那老头—哦,不,我那尚未婚配的夫君是怎何死法啊?”
“你还有脸问!克死了夫君,你要是还要点脸面,便寻条白绫自己了断了去,也省得连累着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再跟着人,当这人下人!”
“是吗?”段知南微微抬起右手,便见人已经瘫坐到了地上,正一脸气愤的瞪着身旁的一小厮,段知南单手撑住下巴,倚在窗户下滑处,笑道:“地上凉,嬷嬷又何必久坐。”
“麻烦诸位声音小些,我饮了酒,头有些疼。”直起身,用力舒展了下四肢,段知南便合上窗户,回了床上睡了回笼觉。
王员外暴毙身亡,他作为要过门的妻子,自然而然也便扣上了克夫的名声,不过他那少得可怜的名声…怕是早已是臭得不能再臭。
婚事作罢后,段知南的禁足也便解了。
宋安安住的院子偏,也鲜少外出,以往除了来送食的丫鬟,几乎没旁人到这来,只是自从他这婚事作罢后,宋安安那往日都不愿正眼瞧上他一眼的庶姐,却是每日都要来上三两次。
“妹妹近日可好些?也不要太过忧思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但是咱们活着的人,总是还要继续下去的,是吧?”